暮江就那样神情呆滞地看着飞出去的师父，脸色逐渐变得阴沉，变得狰狞，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澎湃杀意，仿佛阿鼻地狱血池中爬上来的修罗。

四周有零散的蒙古兵围了上来，刀锋寒光闪烁。

然而，就在兵刃即将加身的刹那，那股凝若实质、冰寒彻骨的杀意让他们浑身冒出冷汗！所有士兵的动作瞬间僵死，竟无一人敢再踏前半步！

暮江冰冷的余光扫过那群惊惧的兵卒，身形如离弦之箭，弹射至右护卫身前，他此刻已不管什么真气损耗，也不管能不能杀敌斩首，眼前之人必须死！

全真教创教不过几十年，跟随大宋国策，联金灭辽，联蒙灭金，以宗教的身份起到了纽带作用，在金人扶持下从散修成为了宗门，每年都会收不少弟子。

乾坤分立，阴阳分离，是全真当时试行的教规，理论上自己无论如何也进不了孙不二一脉。

可是全教有资格收徒弟的男弟子，根本不收，说是没有师徒缘分，他们以为自己当时年纪小，听不懂话，可自己什么都明白，第一，自己根骨不行；第二，年纪太小，饮食起居，他们养得麻烦。

本来当时是要把自己弄下山找个普通农户去养，是师父力排众议留下了自己，一开始，师公的意思是认了义子干儿吧，师父则站在长远角度考虑，认为自己背靠全真能走得更远，背靠程家，前途会短很多。

自己心里认她，不是因为“一日为师终身为母”的礼教，而是，她会豁出去性命保护自己，十年来，当真是将自己捧在手心来养。

她从来不和自己说江湖上的事情，讲一些宋江和方腊起义的故事，讲一讲杨家将，岳家军，她不喜欢的人，从来不让自己去见，也从不让自己参合教内的杂事，天天好吃好喝地养着自己。

那种溺爱，如果是旁人，肯定就养废了，可自己当时就有成年人的灵魂，知道那种像守护自己眼睛一样的保护，是投入了一种怎样的感情。

可是现在，竟然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伤她，不杀之，不配为人子。

右护卫瞎了一只眼，蜂毒已然让其整个脑袋都肿了起来，可是他的五感极强，清晰感知到了暮江的进攻，抖动长矛一招金龙出水，直刺暮江胸膛。

暮江身体微偏，避开要害，可还是被一矛刺中了右肩，矛头深入三寸之时，他一把握住矛杆，想靠内功实力将对方推下马去，以同归剑法跟其搏命，但是冰心诀运转的速度都冒出火星了，他此刻才恢复了三成不到的内功，完全推不动。

他钢牙一咬，松开了手，长矛顿时透身而过，暮江跟步上前，鲜血顺着枪杆流下。

已经杀进人群，将程瑶迦护在怀里的完颜萍惊呼道：“小师兄！”

她也想上去和暮江一同玩命，但是师父的身边不能无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暮江孤身一人为师父报仇。

暮江此刻完全感觉不到疼，像极了被大锤抡了一下，第一感就是麻痹。

他是右肩受伤，持剑之手完全使不上力气，抬左手扣住其手腕儿，一口咬住了他的左手大拇指，“嘎嘣”一声脆响，生生扯下。

十指连心，右护卫疼得狂叫，握不住枪杆的他抬起右手拍在枪尾，让长矛全部透过暮江的身体，狂吼着朝着暮江扑来，居高临下，一膝盖顶在暮江额头。

这真是被大锤抡了一下的感觉，暮江人都懵了，躺倒在地。

右护卫右手死死掐住暮江脖子，失去拇指的左手掌心一下一下地拍在他的面门，拳拳到肉，砰砰闷响，再无半分高手风范，只剩最原始、最血腥的杀戮！

暮江此刻只靠冰心诀来保持灵台清明，抬起左手，一记履霜破冰掌印在其心口，他一口鲜血喷出，力量不那么大了，可是这孙子抽出了挂在腰间的匕首，凶狠地刺了下来。

寒光及体，暮江竭力偏头！匕首擦着脖颈深深刺入泥地。

他左手顺势抓住对方握匕的右手拇指，运指如钩，狠命一掰！

“咔嚓！”又是一声脆响，指骨折断！

暮江趁机夺过匕首，毫不犹豫地反手捅入对方颈侧动脉！猛力拔出时，滚烫的鲜血如喷泉般激射数尺，将两人染成血人！

此伤致命，但不能瞬间要其性命，人之将死，所有生机都化作一瞬的爆发力，两只手的大拇指都废了，他便用胳膊肘压在了暮江的脖颈。

这个瞬间，暮江上中下三个丹田的气海汇聚一点来对抗，却始终无法挣脱，而那左护卫手提关刀纵马而来。

暮江心道，完了，自己师徒四人，今日便交代在此地了。

可就在这个瞬间，杨过的身影闪来，他手中无剑，却悍然扑上，双臂死死箍住右护卫的头颅，用尽吃奶的力气向后猛拽！竟生生将这濒死的巨汉从暮江身上扯开一道缝隙！

抓住这个机会，暮江迅速脱身，手持长剑拼尽浑身力气朝着关刀刀锋砸去。

“咔嚓”一声，跟了暮江多年的全真剑断成了三截。

左护卫手中关刀刀杆围着腰转了一圈借力，又一次砍了下来，暮江匆忙抱着杨过就地翻滚，避开了锋芒。

这一刹那，那三名丐帮弟子冲向前来，章老三抱住了其关刀刀杆，王十三扯住其左腿，吴有为从左侧扑上去，三人合力将左护卫摁下马背。

暮江箭步上前，将手中断剑狠狠刺入其咽喉。

暮江没做片刻停留，抬眼看向拔都，一脚蹬在泥泞当中，身体弹射而起，朝他飞掠而去。

暮江此刻浑身是血，拔都认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抬铁弓，又一次三箭连珠，暮江凌空转身身体，避开两箭，第三箭用右臂硬接，杀向其面前，抬起左手，用最后一丝真气使出履霜破冰掌法绝技——三花聚顶，狠狠砸在他的心口。

拔都没有飞出去，而暮江却栽到泥里。

他抬头看着拔都，原本他还很得意地看着暮江，可是缓缓的，感觉到了不对，低头看了看自己心脏位置，一口鲜血喷出，从马背上滑落。

暮江这才松了口气，老子这一掌能打死牛，你算什么？

这个画面，杨国良看到了，他疯了，一股极致的情绪涌上心口，狂吼道：“拔都已死，贼首已死，兄弟们，我们赢了，杀呀！”

古人作战，先登、斩将、破阵、夺旗，是可以一跃白丁变贵族的大功，因为这四大功对一场战争的胜负是决定性的。

这一波怯薛军见主将了，对手却还有小两千人，登时没有了战意，开始溃败，部分还有马的，直接逃了。

雨停了，残月彻底钻出云层，清辉漫过满地狼藉。

商州城能烧的都烧完了，百姓们慢慢地朝着他们围了上来。

一缕灰烬落在暮江手心，他感到数双手急切地扶住了自己，分不清来自何人，渐渐的，意识也模糊了，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