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楚歌谋破局

至正二十一年二月初六，应天府帅府的议事厅内，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朱元璋扯下左臂的绷带，箭伤崩裂处渗出的血珠滴在摊开的九江舆图上，将陈友谅水师的标记染成暗红。刘基的羽扇停在鄱阳湖口，扇骨轻轻敲击着康郎山的位置，那里还留着去年火攻的焦痕。

“陈友谅的铁链水师已封锁长江下游，“徐达裹着渗血的右肩，指节按在安庆标记上，“张士诚的船队出现在常州江面，扬言要'助元讨逆'。“他顿了顿，声音低哑，“更糟的是，元军察罕帖木儿部已收复汴梁，正南下徐州。“

朱元璋抓起案头的令旗，却在触到“九江“二字时猛地攥紧，令旗的流苏被捏得变形。昨夜突围时，他亲眼看见常遇春为掩护船队断后，被陈友谅的火炮击中战船，至今下落不明。

“伯温先生，“他转向沉默的刘基，“如今三面受敌，粮草只够支撑半月，你说该如何是好？“

刘基放下羽扇，从袖中取出一封蜡封的信笺：“这是今早混入应天的细作带回的，“信纸上是朱兴隆特有的粗粝笔锋，“陈友谅将朱大哥囚在九江文庙，每日派陈雪雁看守。“

朱元璋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光芒：“雪雁？陈友谅的女儿？“他想起在武昌城外，那个跪在城楼上哭喊的少女。

“正是，“刘基展开信笺，上面除了朱兴隆的字迹，还有几处娟秀的批注，“朱大哥说，陈雪雁不堪其父暴行，愿做内应。更重要的是...“他指着信中一处密写，“陈友谅的铁链水师看似坚固，实则连接处用的是熟铁，不耐火攻。“

“熟铁？“朱元璋一拳砸在案上，“陈友谅那厮，果然是个草包！当年龙湾之战，他的战船就是吃了熟铁的亏！“

“但我军刚经历惨败，水师受损严重，“李善长捧着账册进来，眼下乌青，“若再用火攻，需得大量引火物，可如今...“

“没有就去抢！“朱元璋霍然起身，佩剑撞在桌角发出脆响，“徐达，你率陆军佯攻安庆，吸引陈友谅主力；常遇春...常遇春若还活着，让他立刻回防！“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伯温先生，你随我去巢湖，督造火攻船！“

与此同时，九江文庙的大成殿里，朱兴隆靠在孔子像的基座上，看着陈雪雁用帕子擦拭供桌上的尘土。少女腕上的佛珠磨得发亮，却少了往日的活泼，唯有在递过麦饼时，指尖还会像初见时那样微微颤抖。

“朱大哥，“她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蚊子叫，“我爹要把你...把你送到大都去献给元廷。“

朱兴隆掰着麦饼的手一顿，碎屑落在膝盖上。他想起昨夜听见的亲兵议论，说陈友谅要拿他当投名状，向元廷请封“江南王“。

“他舍得吗？“朱兴隆看着殿外巡逻的汉军，他们的甲胄上还沾着九江百姓的血，“我可是朱元璋的亲哥哥。“

“他说...说留着你没用，“陈雪雁的眼泪掉在帕子上，晕开一小片水渍，“还说...说等把朱元璋灭了，就把我嫁给元军的千户。“

朱兴隆猛地抬头，看见少女眼中的恐惧和决绝。他想起她母亲的牌位还藏在文庙的香炉里，想起她偷偷塞给他的那张画着铁链连接处的草图。

“雪雁，“他放下麦饼，声音异常郑重，“你想不想去徽州？去看你娘的家乡？“

少女抬起泪眼，用力点头。

“好，“朱兴隆指着殿角的排水口，“今晚子时，趁他们换防，你想办法把守卫引开，我从这里出去。“他从袖中掏出半块烧焦的香牌，那是陈雪雁送的“平安“牌，昨夜被陈友谅踩碎了，“你拿着这个，到巢湖边上的槐树林等我，我会让朱元璋派人去接你。“

陈雪雁接过香牌碎片，紧紧攥在手心，指甲掐进肉里：“朱大哥，你一定要小心...“

就在此时，殿门被猛地推开，陈友谅带着亲卫闯进来，手里挥着一卷文书：“朱元璋那小子在巢湖造火攻船！“他将文书砸在朱兴隆面前，“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朱兴隆看着文书上刘基的笔迹，心中一沉，却面不改色：“我被锁在这里，如何知道外面的事？“

“哼！“陈友谅拔出佩剑，剑尖挑起朱兴隆的衣领，“孤告诉你，就算朱元璋造出火攻船，也没用！孤的铁链水师固若金汤！“他忽然看向陈雪雁，眼神锐利，“雪雁，从今日起，你不用来看守了，回房待着！“

陈雪雁脸色煞白，却不敢反驳，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大殿。朱兴隆看着她的背影，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深夜，九江文庙的更夫敲过三更，朱兴隆用陈雪雁偷偷送来的发簪撬开了脚镣。排水口狭窄腥臭，他蜷缩着身子往前爬，碎石划破了囚衣下的皮肤，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刚爬到出口，就听见陈雪雁的惊叫声从后院传来——她果然按计划引开了守卫。

朱兴隆咬紧牙关，从排水口滚到墙外的草丛里。九江城的夜色被巡逻队的火把照亮，他贴着墙根潜行，脑海里不断回响着朱兴隆信中的话：“铁链连接处用的是熟铁，不耐火攻...“

他必须尽快赶到巢湖，把这个消息告诉朱元璋。因为他知道，此刻的朱元璋，正面临着起兵以来最凶险的局面，四面楚歌，唯有破釜沉舟，方能死里逃生。

而他，作为兄长，绝不能让弟弟独自面对这一切。即使身陷囹圄，即使伤痕累累，他也要拼尽全力，为朱元璋，为那些跟着他们出生入死的兄弟，闯出一条生路。

巢湖的方向，夜色深沉，却仿佛有微光在远方闪烁。朱兴隆忍着伤痛，朝着那片微光，奋力奔跑。他知道，只有赶到那里，才能助朱元璋扭转乾坤，才能带陈雪雁去徽州，才能让这乱世的烽烟，早日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