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铜锏上滑落的血珠
第1章 青铜锏上滑落的血珠
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针,穿透衣物扎进皮肉骨髓深处。秦明猛地睁开眼,视野里却只有浓稠如墨的黑暗,深重得能压垮灵魂。他像一具沉在深海多年的棺椁,被粗暴地打捞出来,意识在泥沼里艰难挣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沉闷的钝痛。我是谁?这里是何处?记忆如同被投入深井的石块,只余下沉闷的、空洞的回响,水面之下是彻底的空白。他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一股源自血肉深处的力量感顺着筋脉流淌,坚韧而熟悉,如同烙印在灵魂里的本能。这身体记得,记得如何战斗,记得如何呼吸间爆发出摧山断石的力量。还有……血液。他模糊地感觉到自己血管里奔流的液体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特质,沉重、灼热,像熔化的金属在脉管中奔腾。以及……一个名字。秦明。这两个字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是他意识之海里唯一清晰浮起的礁石。
他摸索着身下冰冷坚硬的地面,触感粗糙,是巨大条石拼接而成的,缝隙里积着厚厚的、带着霉味的尘土。手向旁边探去,指尖猛地触碰到一件冰冷坚硬、长条状的重物。那东西躺在手边,仿佛天生就该在那里。他五指猛地收拢,紧紧握住那冰冷的金属长柄,一种难以言喻的契合感瞬间从掌心传遍全身,仿佛沉睡的肢体找回了缺失的一部分。他把它提起,沉重的分量压得手臂微微一沉,黑暗中看不清全貌,只能感受到它修长的轮廓,表面似乎覆盖着某种细密、规整的凸起纹路,如同……鳞片?
就在他紧握这奇异金属长柄的刹那,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毫无征兆地亮起了几点幽冷的光晕。那光并非烛火或电筒的直射,更像是某种冰冷的磷火,幽幽地漂浮着,迅速逼近,伴随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如潮水般的“沙沙”声,仿佛有亿万只细小的脚爪在疯狂地刮擦着岩石地面。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贪婪和饥饿感。
尸蟞群!这个凶戾的名字如同闪电,毫无预兆地劈开他记忆的浓雾一角,带来瞬间的冰冷战栗。
身体远比思维更快。秦明甚至来不及细想“尸蟞”意味着什么,握紧金属长柄的手已经本能地挥了出去!沉重的破风声撕裂了死寂的空气,带着一股蛮横而精准的力道。黑暗中传来几声令人牙酸的硬壳碎裂声,紧接着是粘稠液体溅开的微弱声响。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浓烈得令人作呕。然而那金属长柄砸入虫群的感觉,却如同钝刀砍进了坚韧的皮革堆,阻力巨大,远非一击可溃。更多的幽绿光点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那“沙沙”声已经变成了汹涌的潮声,死亡的寒意瞬间将他包围。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跟却绊在一块松动的碎石上,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后倒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比黑暗本身更为幽邃的影子毫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快!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极限,如同凭空凝结的鬼魅。一股冰冷到极致的锐风擦着秦明的耳际掠过,他甚至能感觉到那风刃割裂空气的微颤。银光乍现,如同暗夜中炸开的一道冷电!那光芒纯粹、凝练,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噗!噗!噗!
密集得令人心胆俱裂的爆裂声在秦明身前不足半尺处炸开!腥臭的浆液如同骤雨般溅射,几点冰凉粘腻甚至溅到了他的脸上。那几只在最前方、几乎已经扑到他面门的、拳头大小的尸蟞,坚硬如铁的甲壳在那道银光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瞬间被整齐地劈开、搅碎!幽绿的虫眼光芒瞬间熄灭。
银光一闪即收,仿佛从未出现过。
秦明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猛地扭头,借着尸蟞爆裂时残留的几点微弱磷光和远处隐约渗入的光线,看清了那个站在自己身侧、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
那是一个极其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身深色的连帽衫,兜帽的阴影几乎完全遮盖了他的上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以及下颌冷峻的弧度。他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古、泛着幽冷乌光的短刀,刀身狭长,刃口在极微弱的光线下也流转着一丝令人心悸的锋芒。他站在那里,像一尊从亘古寒冰中凿出的雕像,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只有那双隐藏在帽檐阴影后的眼睛,锐利得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黑暗,精准地钉在秦明身上,带着审视,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和疑惑。
“小哥?!”一个压低却难掩惊讶的年轻男声从通道更深处传来,带着明显的警惕,“什么东西?活的?”脚步声快速接近。
“是人!小心!”另一个略显沉稳、但同样紧绷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利剑,猛地刺破黑暗,瞬间将这片狭窄的甬道照亮。秦明下意识地眯起眼,抬手遮挡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光柱在他身上快速扫过,最终定格在他脸上,以及他手中紧握的那件东西上——那确实是一柄锏,通体呈现一种深邃的青铜色泽,但在光线下又隐隐透出暗金的光泽。锏身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极其细密、层层叠叠的凸起纹路,细看之下,竟是一片片微缩到极致的龙鳞!鳞片排列紧密,顺着锏身流畅地蔓延,最终在锏柄处汇聚成一个模糊而威严的龙首吞口。整柄锏古朴、沉重,带着一种跨越漫长岁月的压迫感。
手电光同时也照亮了围拢过来的几个人影。
一个戴着眼镜、气质斯文的青年,眼神锐利如鹰隼,正紧盯着秦明手中的祖龙锏,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张海客)。一个身材高挑、扎着利落马尾辫的年轻女子,眉眼间带着一股野性的英气,此刻柳眉倒竖,手中的短刀已经微微抬起,蓄势待发(张海杏)。一个看起来敦厚些的青年和一个更显机灵活泼的少年紧随其后,同样满脸戒备(张九日、张念)。他们的衣着都沾满了墓道特有的灰尘和青黑色粘液,显然经历了恶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秦明身上,充满了审视、警惕,以及对他手中那柄奇异青铜锏的深深忌惮。尤其是张海客,他的目光在祖龙锏那龙鳞纹路上停留的时间最长,脸色变幻不定。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张海杏率先发难,声音清脆却冰冷,短刀指向秦明,语气咄咄逼人。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秦明沾着灰尘和虫血的脸,以及他身上那身同样布满污迹、看不出原本式样的衣物。
秦明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记忆的断层带来强烈的眩晕感,他只能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不知道。醒来……就在这里。”他努力想捕捉更多的信息,但脑海中只有一片混沌的迷雾,“名字……秦明。”这两个字是他唯一的锚点。
“不知道?”张海杏冷哼一声,显然不信,往前逼近一步,刀尖几乎要碰到秦明的衣襟,“装神弄鬼!这鬼地方是泗水城古墓深处,寻常人根本进不来!说,你跟着我们想干什么?刚才那些尸蟞是不是你引来的?”她性格火爆,最厌恶这种不清不楚的状况。
“海杏,别冲动。”张海客沉声阻止,他推了推眼镜,目光依旧死死锁在祖龙锏上,语气凝重,“小哥,你看这锏……”
被称为“小哥”的年轻男子——张起灵,并未理会张海客的询问。他那双隐藏在帽檐阴影后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秦明。就在张海杏逼近、秦明本能地绷紧身体肌肉的瞬间,张起灵动了。
快!依旧是那种超越了人类反应极限的速度!他左手如电探出,并非攻击,目标却是秦明握着祖龙锏的右手手腕!五指如钩,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冰冷力量,精准地扣向秦明的脉门。这一下若是抓实,足以瞬间卸掉他所有的反抗之力。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在咆哮!秦明甚至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在张起灵手指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他握着祖龙锏的右臂猛地一沉一旋!动作流畅而诡异,带着一种古老搏杀术的韵律,巧妙地让开了张起灵锁拿脉门的手指。同时,他空着的左手条件反射般向上格挡,五指如爪,反扣向张起灵探来的手腕!
两人的手臂在空中瞬间交错、碰撞!
啪!
一声清脆的肉体撞击声在寂静的甬道里格外清晰。
张起灵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的手腕被秦明的手指牢牢扣住,两人手臂相抵,力量在方寸之间无声地角力。张起灵帽檐下的眼睛似乎微微睁大了一丝,那万年冰封般的冷冽眼神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度的惊诧!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能轻易捏碎生铁的手指,在扣住对方手腕的瞬间,仿佛触碰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股灼热、霸道、带着至高威严的排斥力,猛地从秦明的皮肤下爆发出来!这股力量无形无质,却狂暴无比,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本源的、不容亵渎的愤怒,狠狠地撞向张起灵的手指,甚至让他指骨都感到一阵轻微的灼痛和麻痹!
这绝非内劲!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血脉排斥!麒麟血竟然被如此霸道地抗拒了?!
“你的血……”张起灵低沉、冰泉般的声音第一次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困惑。他紧紧盯着秦明,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看清那奔流在血管里的究竟是什么。
就在张起灵话音未落、两人手臂相抵角力的瞬间,异变再生!
秦明右肩肩胛骨的位置,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灼烧般的刺痛!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直接按在了皮肉上!这剧痛来得极其猛烈,像是沉睡在体内的某种东西被外界的刺激(张起灵麒麟血的接触)和自身血脉的剧烈波动(方才的爆发)强行唤醒了!
“呃!”秦明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痛而猛地一颤,扣住张起灵手腕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几分力道。他下意识地侧头,想去看自己的肩膀,但衣物的遮挡下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他自己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片皮肤之下,仿佛有什么古老而强大的图案正在苏醒、燃烧!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更加苍茫而威严的气息,不受控制地随着这灼热感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凌驾于万灵之上的沉重压迫感。离得最近的张起灵感受最为清晰!他扣住秦明手腕的手指如同被无形的火焰再次灼烫了一下,猛地一震,竟被这股微弱却本质极其恐怖的气息逼得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半分!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气息……与他体内奔流的麒麟之血隐隐呼应,却又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更古老、更霸道、更唯我独尊的帝皇威压!麒麟乃祥瑞神兽,但在这股气息面前,竟隐隐有种……被压制的感觉?
“小哥?!”张海客敏锐地捕捉到张起灵那一瞬间的异常,心头巨震。他从未见过张起灵在力量交锋中有过如此反应!这个叫秦明的陌生人,到底是什么怪物?他手中的青铜锏,他诡异的反应速度,还有此刻小哥这反常的表现……
张海杏、张九日和张念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突变,甬道中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尸蟞爆裂的腥臭味混合着古墓深处特有的腐朽气息,令人作呕。几支强光手电的光束交错地打在秦明和张起灵身上,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射在布满青黑色粘液的冰冷石壁上,光与影的界限在死寂中无声地搏杀。
秦明大口喘息着,肩头的灼痛如同活物般钻心蚀骨,每一次心跳都让那纹路般的痛楚更加鲜明一分。祖龙锏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是此刻唯一能稍稍压制那股体内无名之火的慰藉。失忆的迷雾依旧浓重得令人窒息,但身体里奔涌的力量和那灼烧的印记却在疯狂地嘶吼着,告诉他这一切绝非虚幻。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张起灵那深不可测的帽檐阴影,迎向其他几人惊疑不定的审视。沙哑的声音艰难地挤出喉咙,像砂砾在青铜器上摩擦:
“秦明……我叫秦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