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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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血旗漫卷润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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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海塔顶的寒风,裹挟着新铸兵刃的铁腥与曹娥江水的凛冽。

李烽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死死钉在东南方润州的方向。

案头,一份由孙监丞亲自标注的《润州城防图》铺开,城墙、瓮城、护城河、兵营、粮仓……每一个墨点都浸透着盐堡斥候的血汗与盐枭卫的仇恨。

“周文台龟缩不出,加固城防,强征民夫,囤积粮草,摆明了要死守。”

孙监丞枯瘦的手指划过图上厚重的城墙,“润州城高池深,乃江南雄城,强攻……伤亡必巨。”

“强攻?”李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是莽夫所为。

周宝自恃坚城,以为我盐堡新立,无攻坚之器,无久战之粮,更无……破城之智。”

他指尖重重敲在图上润州西门外的“青林渡”三字,“此处,便是周宝的催命符!”

阿牛、张钧、陈瘸子等人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看向李烽。

“阿牛!”

“在!”

“着你率丙字营水军主力,大张旗鼓,沿曹娥江佯动,做出自东面水路强攻润州之态!

吸引周宝注意,迫其将重兵布防于东门水关!”

“喏!”

“张钧!”

“在!”

“着你率甲字营盐枭卫精锐,携新造之攻城云梯、壕桥,并征召堡内善攀爬之匠户、猎户,组成‘攀城死士营’,秘密潜行至青林渡!

五日后的子时,我要看到你的旗帜,插上润州西城墙!”

“末将领命!”张钧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陈伯!”

“老朽在!”

“命匠作营、织造坊、药坊,日夜不息!

赶制箭矢、修补甲胄、熬炼金疮药!凡堡内妇人,皆由郑三娘组织,赶制干粮、绷带!

此战,盐堡上下,皆为兵卒!”

“堡主放心!老朽就是豁出这把老骨头,也绝不让前线儿郎缺衣少食,少一粒药!”陈瘢子枯瘦的胸膛剧烈起伏。

一道道命令,如同精密的齿轮咬合,将盐堡这台复仇的机器,推向了最高转速。

战争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盐堡人的心头。

盐堡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硝烟未燃前的压抑与躁动。

小人物的命运,在这巨大的战争车轮下,如同风中残烛。

匠作营内,炉火日夜不息,映红了吴铁头等人汗流浃背的脸庞。

巨大的风箱呼哧作响,铁锤敲击铁砧的声音如同密集的战鼓,震得人耳膜发麻。

废弃的农具、破损的锅釜,甚至一些缴获海盗船上的废铁,都被投入熔炉,重新锻造成冰冷的箭簇、枪头、甲片。

“快!再快些!”吴铁头嘶哑着嗓子,亲自抡动大锤,将一块烧红的铁块反复锻打。

他身边,赵小锤等学徒,稚嫩的脸上满是煤灰和汗水,手臂酸麻得几乎抬不起来,却咬着牙拼命拉风箱、递工具。

每一件成型的武器,都承载着前线袍泽的性命。

织造坊内,机杼声也前所未有地密集。

但织娘们手中的丝线不再是璀璨的金鳞,而是结实耐磨的麻线与粗葛。

郑三娘双眼布满血丝,指挥着妇人们将麻布裁剪、缝合,赶制着简陋却厚实的军服和裹伤布。

角落里,卢婆婆带着几个巧手织娘,正用金鳞绸的边角料和上好的葛布,小心翼翼地为李烽和阿牛等将领缝制内衬软甲——金鳞绸坚韧异常,是保命的宝贝。

“三娘姐……你说……张大哥他们……能回来吗?”一个年轻的织娘声音带着哭腔,手里缝着的裹伤布微微颤抖。

她的丈夫,就在张钧的“攀城死士营”中。

郑三娘手中的针线一顿,随即用力扎进布料,声音斩钉截铁:“能!一定能!

咱们盐堡的汉子,命硬!有堡主带着,有咱们在后面撑着,一定能打下润州,砍了周宝的狗头,风风光光地回来!”

她的话,既是对姐妹的安慰,也是对自己的信念。

润州城西,青林渡。

深冬的寒雾如同厚重的尸布,笼罩着沉寂的河滩与黑黢黢的城墙轮廓。

张钧和他精心挑选的五百死士,如同幽灵般潜伏在冰冷的芦苇荡中。

他们脸上涂抹着黑泥,身上披着沾满霜露的枯草伪装,冰冷的甲胄紧贴着肌肤,冻得人牙齿打颤,却无人敢动分毫。

张钧趴在一处土坡后,独眼透过芦苇缝隙,死死盯着前方。

城墙高约三丈,夯土包砖,在浓雾中如同狰狞的巨兽。

城墙下,是结了薄冰的护城河,河对岸,是陡峭的堤岸。

城头上,刁斗森严,火把的光晕在雾气中晕开,隐约可见巡逻兵卒缩着脖子走动的身影。

周宝的重兵,果然被阿牛在东门的水上佯动吸引走了,西门守备相对空虚,但依旧森严。

“都……都头,时辰……快到了吧?”身边一个年轻得有些稚嫩的死士,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他是新兵石头,家里刚分了安家米。

张钧没回头,只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声音:“怕了?”

石头一梗脖子:“不……不怕!周宝狗贼害死我们那么多兄弟!我……我要报仇!”

“那就把嘴闭上,把力气留着爬墙!”张钧低吼,“记住!云梯一架稳,就给老子往上冲!

眼睛只许看墙头!不许往下看!谁敢回头,老子先剁了他!”

死寂中,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如同刀刮般漫长。终于!

“呜——呜——呜——”

润州城东方向,骤然传来三声凄厉的海螺号角!

紧接着,隐约的喊杀声、箭矢破空声、甚至拍杆砸击水面的轰鸣,隔着雾气隐隐传来!

东门佯攻,开始了!

几乎在号角响起的同一刹那!

“动手!”张钧如同蛰伏的猎豹,猛地窜起,嘶声咆哮!

“咻!咻!咻!”数十支绑着油布的火箭,从芦苇荡中尖啸着射向西门城楼!

目标不是守军,而是城楼上堆积的引火之物和悬挂的灯笼!

“轰!”火油遇火即燃,城楼一角瞬间腾起烈焰!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敌袭!西门!是西门!”城头上瞬间大乱!

惊呼声、锣声、杂乱的脚步声混作一团!守军的注意力被突如其来的大火和东面传来的激战声彻底搅乱!

“架桥!架云梯!死士营!跟我上!”张钧身先士卒,扛起一架最沉重的壕桥,如同蛮牛般冲向护城河!

身后数百死士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扛着简易壕桥和裹着湿泥防火的云梯,紧随其后!

冰冷的河水瞬间没过大腿,刺骨的寒意直冲脑门!

但没人退缩!他们用肩膀死死顶住沉重的壕桥,在箭矢的零星射击下,硬生生在护城河上架起数条通道!

“上梯!快上!”张钧第一个扑到城墙下,用肩膀死死顶住一架云梯的底部!

沉重的云梯带着湿泥,哐当一声搭上城垛!

“上啊!”死士们如同决堤的洪水,口衔短刃,手足并用,疯狂地向上攀爬!

城头的守军终于反应过来,滚木礌石如同雨点般砸下!滚烫的金汁兜头泼下!

惨叫声瞬间响起!攀爬在最前面的几个死士被巨石砸中,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跌落,摔在冰冷的河滩上,鲜血瞬间染红了薄冰!

被金汁浇中者,更是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皮开肉绽!

“顶住!给老子顶住!”张钧目眦欲裂,独臂死死扛着剧烈晃动的云梯,任凭滚烫的金汁溅在手臂上,皮肉滋滋作响,剧痛钻心,他咬碎了牙关也不松手!

“石头!你他妈愣着干什么!上!”

新兵石头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看着袍泽惨死,胃里翻江倒海,双腿抖得像筛糠。

但张钧那染血的独臂和嘶哑的咆哮,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

他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闭着眼,手脚并用,疯狂地向上爬去!

泪水混合着恐惧和仇恨,糊满了他的脸。

城头的抵抗异常激烈。守军从最初的慌乱中清醒,弓箭、滚木、火油不要命地往下倾泻。

攀城的死士如同下饺子般坠落,伤亡惨重。

云梯被推倒,又被死士们用血肉之躯重新竖起!

“堡主!堡主来了!”绝望之际,城下突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只见浓雾中,一杆浪涌盐山旗破雾而出!

李烽亲率作为预备队的乙字营盐枭卫,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青林渡口!

他身披那件内衬金鳞的软甲,手持强弓,箭无虚发,城垛上几个探身投石的守军应弦而倒!

“盐枭卫!登城!”李烽的声音如同惊雷,响彻战场!

生力军的加入,瞬间扭转了颓势!更多的云梯搭上城头!

悍不畏死的盐枭卫精锐如同猛虎般向上攀爬!城头的守军终于崩溃了!

“城破了!西门破了!”惊恐的呼喊在城头蔓延!

张钧浑身浴血,左肩插着一支断箭,右臂被金汁烫得血肉模糊。

他瞪着血红的独眼,看着第一个盐枭卫勇士终于跃上城头,挥舞着横刀砍翻守军,将盐堡的血旗狠狠插在润州西门的城楼上!

“杀进去!活捉周宝!”张钧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随即眼前一黑,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被身后的袍泽死死接住。

血色的战旗,在润州城头,迎着凛冽的寒风,猎猎狂舞!宣告着盐堡复仇的怒焰,已燃至周宝的巢穴!

润州城内,火光四起,杀声震天。盐堡联军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西门缺口涌入,与负隅顽抗的润州牙兵展开惨烈的巷战。

李烽在亲卫簇拥下,踏过染血的城门甬道。

脚下是黏稠的血浆和破碎的兵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味。

他目光冰冷,扫过街巷两侧紧闭的门户和偶尔探出的、充满恐惧的百姓面孔。

“报!”一名盐枭卫飞马来报,“周宝率亲卫龟缩节度使府!府墙高厚,府内尚有数百死士!”

“围起来!”李烽声音不带一丝波澜,“传令各部,肃清残敌,不得扰民!敢抢掠奸淫者,立斩!孙监丞!”

“老朽在!”孙监丞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李烽身侧,身上竟无半点血迹。

“烦请你老,持我令牌,安抚城中百姓,开仓放粮!告诉他们,盐堡只诛首恶周宝,不伤无辜!”

“遵命!”孙监丞领命而去,他深知,攻心为上,这润州城,未来或许就是盐堡的粮仓与兵源。

李烽的目光,越过混乱的街巷,投向城市中心那座灯火通明、却如同困兽牢笼般的节度使府。周宝,就在那里。

他缓缓抬起手,手中紧握着一枚染血的、边缘锋利的盐神通宝。

那是从一名战死的盐堡少年怀中找到的,上面还带着体温。

“这血染的金阶……”李烽的声音低沉而肃杀,“就用周宝的狗头,来祭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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