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寒风卷着暖日村的血腥气,呜呜咽咽,仿佛为这满目疮痍奏响哀歌。林家破败的院门前,短暂的死寂被一声凄厉的干嚎打破。
“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林有数猛地扑倒在昏迷的林享福身上,双手却死死掐住儿子胳膊,不是心疼,而是借力支撑自己那副自私的躯壳。他浑浊的老眼扫过楚川染血的身影,又瞥向四周惊魂未定的村民,一个恶毒至极的念头瞬间成型。他干嚎着,声音拔高,尖锐刺耳:“楚川!你这天杀的灾星!祸害了我女儿不够,还引来山贼,害死我儿!大家看看啊!他就是个扫把星!克死了他爹,现在又要克死我们林家满门!享福啊,你睁开眼看看,就是这畜生害了你啊!”
他颠倒黑白,声泪俱下,将山贼屠村的罪责,杨志身死的血腥,一股脑全扣在刚刚力挽狂澜、此刻力竭昏迷的楚川头上。那副悲愤欲绝的模样,极具欺骗性。
“爹!”林半夏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如纸,扶着楚川的手剧烈颤抖。她看着父亲那狰狞扭曲的脸,心口像是被冰冷的利刃反复穿刺,比楚川身上的伤更痛百倍。原来,在父亲心中,她和官人,不过是随时可以牺牲、泼尽脏水的物件!最后一丝血脉亲情,在此刻彻底碎裂成齑粉。
木元宝眼神冰冷如霜,手中木棍紧握,指节发白。她出身将门,见过战场上的尔虞我诈,却从未见过如此无耻、如此恶毒的父亲!她下意识向前一步,将虚弱的林半夏和昏迷的楚川挡在身后,凌厉的目光扫视着被林有数嚎哭煽动得有些动摇的村民。
“林老头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是啊,楚川一来,先是范桶,后是山贼…杨家二当家都死在这了…”
“他…他该不会真是个灾星吧?”
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蔓延,恐惧和愚昧交织,让一些村民看向楚川的目光带上了惊疑和排斥。
“放屁!”一声怒喝如炸雷般响起!是张辽的母亲张氏。这位饱经风霜的老妇人,此刻拄着拐杖,颤巍巍却无比坚定地站出来,浑浊的老眼怒视林有数:“我老婆子看得真真儿的!是楚川恩人杀退了山贼!是楚川恩人救了我们!没有他,我们早被山贼砍了!你这黑了心肝的老东西,恩将仇报,血口喷人!天打雷劈啊你!”张娇也紧紧依偎着奶奶,小脸上满是愤怒,用力点头。
“对!川哥儿是英雄!是活菩萨!”张慧也站了出来,她男人张辽跟着楚川,家里有了饭吃,有了希望,她岂能容忍林有数污蔑?
“就是!林老头,你还要不要脸!刚才要不是楚川,你早被山贼砍死了!”
“自己没本事护住家小,倒怪起救你命的人来了?呸!”
受过楚川恩惠的温水村村民和张辽带来的几个汉子也纷纷怒斥,声音汇聚成一股力量,暂时压下了那些质疑。
但林有数岂肯罢休?他眼见有人支持楚川,更是撒泼打滚,嚎得更大声:“你们都被他骗了!他就是个妖人!用了妖法!他心口那邪门的玉佩,吸人精血!杨当家就是被他吸死的!大家快看啊,他身上的血光就是证明!他是邪魔!必须烧死他,不然我们整个暖日村、温水村都要遭殃!”
“玉佩邪魔”的指控,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村民心底最深的恐惧。那些关于“克夫”、“灾星”的流言再次被勾起,看向楚川的目光彻底变了,充满了惊惧和敌意。连之前为楚川说话的人,也一时语塞,惊疑不定地看着楚川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战斗时隐约的光芒。
“谁敢动我川哥儿!”
就在这千钧一发,群情汹汹之际,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由远及近!马蹄声隆隆,一辆满载的驴车在一名壮汉的驱赶下,如同蛮牛般冲开混乱的人群,直接冲到林家院门前停下。尘土飞扬中,张辽魁梧的身影一跃而下,他浑身尘土,脸上带着赶路的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鹰,杀气腾腾!
他一眼就看到了昏迷在半夏怀中的楚川,以及周围村民那充满敌意的眼神,还有地上杨志的尸体和林有数那副丑恶嘴脸。瞬间,他明白了大半。
“张辽!”林半夏如同见到了救星,声音带着哭腔。
“夫人!川哥儿怎么了?”张辽单膝跪地,快速查看楚川状况,见他呼吸虽弱但还算平稳,才稍稍松了口气。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般剜向还在嚎叫的林有数,又扫过那些面露惧色的村民,声如寒铁:“我奉川哥儿之命,护送粮食物资回村!路上遇到范桶那狗官刁难,耽搁了时辰!紧赶慢赶,就看见你们这群忘恩负义之徒,围着救命恩人喊打喊杀?好啊!真是好得很!”
他猛地回身,一把扯开驴车上盖着的油布!哗啦!金灿灿的粟米、雪白的大米、成串的腊肉、还有几匹厚实的粗布,瞬间暴露在所有人眼前!在经历了山贼洗劫、家破人亡的暖日村村民眼中,这简直是救命的金山!
“看见了吗?”张辽指着满车的物资,声音洪亮,压过所有嘈杂:“这是川哥儿用命换来的!是他想着暖日村遭了灾,特意让我多买了送来救命的粮食!他昏迷前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别忘了给暖日村的乡亲分粮!而你们呢?你们在做什么?听信这个自私自利、卖女求荣的老畜生挑拨,要烧死你们的恩人?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满车的粮食像一记无声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暖日村村民的心上。看着那些救命的粮食,再想想自己刚才的猜疑和敌意,巨大的羞愧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们。不少人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川哥儿…仁义啊!”
“我们…我们糊涂啊!”
“林有数!你这老狗!差点害死我们的大恩人!”
风向瞬间逆转!愤怒和感激的矛头,全部对准了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林有数。
就在这时,楚川在木元宝和林半夏的搀扶下,悠悠转醒。北冥神功自动运转,加上玉佩残留的暖流和林半夏无意中渡来的《素女心经》内力,让他恢复了一丝力气。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不是满车粮食,而是林半夏哭红的双眼和脸上未干的泪痕,以及木元宝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探究光芒(她敏锐地感知到了刚才内力流转的微妙联系)。
“娘子…我没事。”楚川声音沙哑,却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他轻轻拍了拍林半夏的手背,目光随即落在面无人色的林有数身上。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如同在看一具死物。
林半夏感受到楚川的安抚,心中积压的委屈、愤怒、悲伤和绝望,如同火山般爆发。她猛地站起身,走到林有数面前。这个曾经让她背负“克夫”污名、视她如灾星、此刻又欲置她夫君于死地的父亲,在她眼中,已与仇人无异。
“林有数!”林半夏的声音不再柔弱,带着从未有过的决绝和冰冷,清晰地响彻在寂静的场中,“今日,我林半夏在此,与你,与林享福,恩断义绝!从此,你不再是我父,他不再是我弟!我林半夏,生是楚家人,死是楚家鬼!若再敢污我官人半句,若再敢起半点歹心…”
她说到这里,猛地抬手,抓住自己外衣的衣襟,用力一撕!
“嗤啦——!”
清脆的裂帛声刺破空气!半幅衣襟被她生生撕下,狠狠掷在林有数面前!
“…犹如此衣!我林半夏,必亲手诛之!”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凛冽的杀意,再无半分犹豫和留恋。那撕下的衣襟,如同斩断的血脉,宣告着亲情的彻底终结。
所有人都被这决绝的一幕震撼了。张辽眼中闪过激赏。木元宝微微颔首,心中暗赞:此女外柔内刚,心性坚韧,未来不可限量。暖日村的村民们更是噤若寒蝉,再无人敢对林半夏有半分轻视。
楚川看着挡在自己身前,如同护崽雌虎般的妻子,冰冷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暖意。他强撑着站直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浴血杀出的煞气却让所有人不敢逼视。
“张辽。”
“在!”张辽立刻抱拳,杀气腾腾。
“带上张婶、娇娇,装好粮食,我们走!”楚川的声音不容置疑,“此地污秽,一刻不留!”
“是!”张辽立刻行动,招呼人手将张母和张娇小心扶上驴车,又将带来的大部分粮食卸下,堆放在暖日村村民面前。“川哥儿仁义,这些粮食,分与暖日村遭难的乡亲!望你们好自为之!”他大声说完,不再看那些羞愧感激的村民,利落地将剩下的粮食和楚川猎获的狼皮等重要物资重新装车。
木元宝默默上前,主动扶住楚川另一边胳膊,与林半夏一同将他搀扶上马车。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干练。楚川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马车启动,驴车紧随其后,缓缓驶离这片充满血腥与背叛的土地。夕阳如血,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车内,林半夏紧紧依偎着楚川,无声的泪水终于滑落,却是解脱后的释然。木元宝坐在对面,目光复杂地看着楚川心口的位置,又看看林半夏,心中那个关于玉佩和神秘内功的猜测越发清晰,却也更添疑惑。
楚川闭目调息,北冥神功缓缓运转,吸收着空气中残留的稀薄“气流”,修复着受损的经脉。玉佩温润的气息似乎比之前微弱了些,但更加凝练。劲发境中期90%的境界壁垒,在经历生死大战后,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然而,就在马车刚刚驶出暖日村范围,进入通往温水村的林间小道时,前方负责探路的张辽猛地勒住驴车,脸色剧变!
“川哥儿!有情况!”
只见前方道路中央,横七竖八倒着几具尸体,看衣着,赫然是之前从暖日村溃逃的部分二龙山山贼!他们死状极惨,像是被什么巨力生生撕碎!
而在尸体前方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个高大魁梧、宛如铁塔般的身影拄着一柄巨大的镔铁水磨禅杖,巍然矗立!他身披一件破烂的僧袍,露出虬结如铁的肌肉,满脸的络腮胡须如同钢针,豹头环眼,不怒自威。此刻,他那双铜铃般的巨眼,正死死锁定驶来的马车,凶光毕露!一股狂暴、血腥、远超杨志的恐怖气势,如同实质般压迫而来!
在他身后,影影绰绰,站着更多杀气腾腾的山贼,粗粗看去,竟不下百人!一面绣着“替天行道”却沾满污血的大旗,在腥风中猎猎作响!
张辽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嘶声喊道:
“是二龙山的大当家…‘花和尚’鲁智深!他们堵住归路了!”
马车内,楚川猛地睁开双眼,精光爆射!刚出狼窝,又遇猛虎!真正的生死危机,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