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残烬
第9章 残烬
呼——!
一股仿佛自时空裂缝中流淌而出的极寒风,毫无征兆地拂过云止轩支离破碎的窗棂。寒风过处,连岁栖道人刚刚布下的清濛护罩都泛起了微不可察的涟漪。
窗前,虚空无声扭曲。
一道身影骤然凝结。
来人笼罩在浓郁翻滚的、仿佛由无数痛苦挣扎的灵魂烟尘凝聚成的兜帽黑袍之中。兜帽下是一片绝对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漆黑,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只悬于胸前、缓缓摊开的左手。
手掌枯瘦苍白,毫无血色,指甲弯曲如乌黑鹰钩。
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枚令牌。
令牌材质非金非玉非石,表面密布着仿佛被火焰舔舐千年而成的焦黑纹路,呈现出一种绝对虚无的死寂感。在那扭曲焦痕的中心,一个深深烙印的古老文字灼然醒目——烬!
正是血谶中那触目惊心、招致大不祥的头一个字!
黑袍人身上没有任何法力或神魂的剧烈波动,只有一片空洞而纯粹、仿佛代表了某种终结规则的死寂。他悬着令牌的左手缓缓抬起,指尖指向榻上刚刚逃过生死之劫、生机初复却依旧脆弱的陆隐。
一个干涩、冰冷、没有任何情感起伏的声音,如同指甲刮擦枯骨般响起,直接灌入云止轩三人的脑海深处:
“烬门将启。”
“命归烬土。”
“或献此躯——”令牌微微转动,焦黑的表面仿佛泛起一丝吞噬生机的乌光,指向脸色剧变的李长乐,“——亦可。”
赤裸裸的死亡选择!要陆隐的命,或要李长乐献出剑骨躯壳!冰冷的死意如同实质的巨网,瞬间将整个云止轩彻底笼罩!
黑袍人的出现无声无息,没有强大的威压,只有冰冷的死寂规则。但那种赤裸裸的死亡选择带来的寒意,比任何威压都更令人窒息。
岁栖道人静立在护罩中心,白袍上沾染的星血微尘尚存,嘴角那缕未干的金线透着触目的脆弱。他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没有听见那刮骨般的死亡宣言,更没有看那悬于黑袍人掌心的焦黑“烬”令。
整个洞府陷入极度的沉寂。李长乐心脏狂跳如奔雷,死死盯着令牌所指的方向,看着那指向老陆,又扫过自己的死亡信标。献出剑骨?救老陆?还是……
师傅生死未卜……老陆方才一线生机……师伯重伤……对方直接现身云止轩……步步杀机!这“烬”令背后代表的死府意志,已将他们逼到了绝壁边缘!
就在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压得长乐几乎要爆发的刹那。
一道身影动了。
不是岁栖。
不是李长乐。
是陆隐!
他依旧躺在榻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动作,甚至没有睁开眼。但他那只方才抬起又落下的左手,再次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向上抬了一下!
这一次,没有引动长乐的剑骨力量。
他那微弱抬起的指尖,并非指向黑袍人,也非指向那“烬”字令牌,而是……指向了方才岁栖道人因天机反噬而喷出、溅落在地板上的那道熔金般的血迹!
他像是在尝试……勾连那血迹中残余的星辉法则气息?
轰——!!!
黑袍人手中的焦黑令牌陡然爆发出滔天黑焰!其上的“烬”字瞬间变得刺目如深渊烈阳!
“找死!!”黑袍人那刮骨般的死寂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惊怒!
回应他的,是比令牌暴动更快的一道血色狂雷!
“给我滚!!”
李长乐心中所有压抑的惊恐、愤怒、屈辱、对被操控的痛恨,在陆隐那微弱抬手动作的刺激下,彻底化作了歇斯底里的狂怒!什么代价!什么烬门!什么死府!给我破开!!!
吼声如太古凶兽咆哮!
李长乐双手猛地拍在背后的古剑匣两侧!
嗤啦——!!
他周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血光!那是属于剑骨本源被彻底点燃的疯狂力量!如同喷发的火山,将他的眼瞳都映成赤金之色!巨大的剑匣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匣盖并未打开!
但一道凝练到实质、蕴含着“伤剑”惨烈、“死剑”无回、更饱含剑骨不屈本源的猩红血虹,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抹赤练,悍然破匣而出!
这一剑!不为伤敌!
目标直指黑袍人悬于掌心的焦黑“烬”字令牌!
血虹贯空!速度快到连思维都无法捕捉!其上蕴含的疯狂、惨烈与决绝意志,甚至让黑袍人那冰冷的死寂气息都出现了万分之一刹那的凝滞!
砰!!!!
刺耳的爆裂声!
猩红血剑精准无比地斩在焦黑“烬”令的正中央!
令牌瞬间爆发出亿万道扭曲绝望的怨魂虚影!试图吞噬剑芒!但血剑上蕴含的剑骨本源意志、那种不惜粉身碎骨也要斩断一切束缚的不屈疯狂,更胜一筹!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雪堆!
咔嚓!
一声清脆却象征着绝对权柄破碎的声音!
那枚焦黑的“烬”字令牌,应声从中裂成两半!
“呃啊啊——!”令牌破碎的同时,黑袍人发出了绝非人声的、仿佛无数灵魂同时被撕裂的凄厉尖啸!悬着令牌的左掌轰然炸开!粘稠的、如同万年腐液般的黑血喷溅而出!
他那笼罩在兜帽下的绝对黑暗剧烈扭曲波动,仿佛无法承受这权柄被斩的巨大痛苦和规则反噬!周围弥漫的冰冷死意瞬间大乱!
就在这令牌炸裂、黑血喷溅、黑袍扭曲的混乱瞬间!
嗤嗤嗤!
几点极其微小的、带着恐怖高温的金芒闪过!
是岁栖道人!他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弹!几点溅落在地板、属于他自己的熔金般的星辉血迹如同拥有了生命,化作最细微却最炽热致命的金芒毒针,精准地射入了黑袍人因规则反噬而露出的、兜帽下那剧烈扭曲波动的黑暗核心!
噗噗噗!
如同烧红的针扎入腐朽的油脂!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更加凄厉扭曲的无声嘶嚎!那剧烈波动的黑暗核心猛地向内坍缩、溃散!
“吼——!”饱含痛苦与无边怨毒的精神尖啸冲击着整个云止轩!但它的形态已经无法维持!黑袍剧烈翻腾收缩!
砰!
一声沉闷的爆响!
黑袍原地溃散成一片翻滚沸腾、散发着恶臭的粘稠黑雾!那两截破碎的焦黑令牌“当啷”跌落在地。黑雾剧烈挣扎扭曲了片刻,发出最后一声怨毒到极点的、仿佛要烙印在所有人心底的尖利嘶鸣:
“死府…烬门开时…必收你等…神魂…永世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