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宝玉战战兢兢地踏入书房,只见贾母端坐正位,贾政与王夫人分列两侧,三人面色肃穆,室内静得能听见铜漏滴答声。
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脑海中飞快回想近日所为——莫不是偷看禁书的事发了?
还是前日打碎古董花瓶被知晓了?
“孽障!还不过来!”贾政一声厉喝,吓得宝玉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就在他惶惑之际,贾母却是忽然笑逐颜开,皱纹里都漾着喜气:“我的乖孙儿,快来看看这个!”
老太太颤巍巍推过一封朱漆文书。
宝玉哆哆嗦嗦接过,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贾璋(宝玉),顺天府院试第一百四十二名,取中秀才。”
他瞪大眼睛,连读三遍,仍不敢相信。
“这...这莫不是弄错了?”宝玉结结巴巴道,“孙儿那篇《知者不惑》写得乱七八糟...”
王夫人早已泪湿罗帕,一把将宝玉搂入怀中:“我的儿!你可知这秀才功名有多难得?”
她指着文书上鲜红的官印,“这可是真才实学考出来的!”
贾政虽仍板着脸,眼角却已泛起笑纹。
他轻咳一声,从袖中取出个锦囊:“这是你祖父当年用过的砚台。”
语气虽硬,递过来的手却在微微发抖,“既入泮宫,就该有个读书人的样子。”
宝玉捧着沉甸甸的端砚,恍如梦中。
他忽然想起考场那日,自己绞尽脑汁写下的破题句:“圣人之不惑,非不惑于物,乃先明其心也...”
当时还觉得狗屁不通,没想到竟蒙中了考官眼缘。
贾母乐得直抹眼泪:“可了不得!咱们家出了个正途出身的秀才老爷!”
转头对鸳鸯道,“快去把我那对翡翠镇纸取来,给我乖孙压书用!”
消息很快传遍贾府。
黛玉正在潇湘馆调琴,闻讯指尖一颤,弹错了个音;
宝钗在蘅芜苑制药,失手打翻了半瓶玫瑰露;连一向稳重的探春都惊落了手中的绣绷。
最惊喜的莫过于陈安生。
他刚送走北静王府的管事,就见宝玉疯跑进鹿鸣阁,贾母给赶做的秀才新衣都没换下,胸前补子还歪着:“安生兄!我中了!真中了!”
阳光下,宝玉手中的捷报闪闪发亮。
陈安生忽然想起那日院试结束,宝玉灰头土脸地说“怕是交了白卷”的模样,不由得会心一笑。
这个口口声声厌恶科举的贵公子,骨子里流的终究是诗书传家的血。
远处,贾政难得没有训斥儿子的失态,反而捋须微笑。
王夫人倚在廊柱旁,手中佛珠转得飞快,嘴里不住念着“菩萨保佑”。
而更高处的阁楼上,贾母正命人准备明日的祭祖事宜——贾家已经多少年没出过正途功名了?
老太太眯着眼盘算,连手中的参汤凉了都没察觉。
院试竟也是考上了秀才,虽说是靠后的名次,但也是真才实学的秀才。
贾府上下欢腾之际,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鹿鸣阁。
贾母拄着沉香拐,在鸳鸯搀扶下亲自登门,身后跟着一溜捧着锦盒的丫鬟。
“好孩子!”老太太一进门就拉住陈安生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宝玉能上进,全亏你日日带着他读书!”
说着命人打开锦盒——里头竟是一套珍贵的北宋刻本《文选》,贾母压箱底的嫁妆之一。
王夫人更是带着周瑞家的亲自过来,送来两匹御赐的云锦:“陈公子莫要推辞,这原该是宝玉的谢师礼。”
她眼角还带着泪痕,却已笑得合不拢嘴,“老爷说了,要重开家塾,就请公子帮着指点族中子弟。”
连素来严肃的贾政都破天荒地登门道谢。
他站在鹿鸣阁的书架前,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笔记,难得地感慨:“犬子顽劣,能得陈世侄这般良友,实乃贾门之幸。”
说着竟解下腰间玉佩相赠——那可是他平日最珍视的“清廉守正”佩。
陈安生推辞不得,只得一一谢过。
锦瑟在旁抿嘴偷笑,悄悄将各色贺礼登记造册。
她最清楚,自家少爷当初教导宝玉时,何曾想过会有今日这般阵仗?
消息传到潇湘馆,黛玉正对着棋枰出神。
紫鹃笑道:“姑娘不去贺喜?”黛玉轻抚棋篓里的白玉棋子,唇角微扬:“他哪会在意这些虚礼...”
话虽如此,还是亲自调了安神的茶丸让紫鹃送去。
蘅芜苑里,宝钗听闻消息,手中绣绷略停。
莺儿叽叽喳喳说着外头热闹,却见姑娘取出本《唐宋诗醇》,在扉页题了“春风得意’四字,淡淡道:“把这个添到贺礼单子里。”
最得意的莫过于宝玉。
他穿着崭新的秀才襕衫,在府里到处显摆,连平日最怕的老爷书房都敢大摇大摆地进出。
这日他抱着满怀的贺礼闯进鹿鸣阁,笑嘻嘻道:“长生兄,咱们这算不算同科之谊?”
说着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特意让茗烟去买的糖蒸酥酪,咱们头一回见面时你爱吃的那个!”
正说话间,黛玉携着紫鹃款款而来。
远远就听见宝玉在鹿鸣阁内高谈阔论,那得意劲儿隔着院墙都听得真切。
“哟,我们新晋的秀才老爷,”黛玉跨入门槛,团扇半掩着唇角,“这是要把《论语》倒背如流了不成?”
宝玉正翘着脚坐在太师椅上,闻言差点摔下来:“林妹妹也来取笑我!”
他手忙脚乱地整了整歪斜的秀才方巾,惹得紫鹃捂嘴偷笑。
黛玉眸光流转,落在静立一旁的陈安生身上。
案头放着的案首捷报上,“林长生”三个字力透纸背,看得她心头微热。
“长生哥哥。”黛玉轻唤一声,从紫鹃手中接过个青瓷小坛,“新制的梅花雪茶,最宜夜读时饮用。”
陈安生双手接过,指尖不经意触到坛身上刻着的“潇湘”二字——那是黛玉亲手所刻。
两人目光相接,又同时别开,竟都有些局促。
宝玉浑然不觉,还在喋喋不休说着放榜时的见闻。
黛玉听着,却想起那年冬日,陈安生第一次来潇湘馆求教写字的情景。
那时他连握笔都不稳,如今却已能写出一手令贾政都称赞的馆阁体。
而当初那个手把手教他运笔的自己...
“林妹妹?”宝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
黛玉回神,见陈安生正望着自己,慌忙用团扇遮了半边脸:“想起明日要陪老太太用早膳,该回去了。”
临走时却又回头,“长生哥哥...乡试在即,父亲留下的时文集子,我让紫鹃整理好了。”
黛玉刚要转身离去,忽听院门外环佩轻响。
抬眼望去,只见宝钗携着莺儿款款而来。
“林妹妹且慢。”宝钗温声唤住她,从莺儿手中接过个紫檀匣子,“正巧你也在,省得我多跑一趟潇湘馆。”
黛玉收回迈出门槛的脚,团扇后的眸光微微闪动。
她注意到宝钗今日特意换了支金丝八宝攒珠簪,腕间翡翠镯子映着灯火,莹润如水——这般打扮,倒像是...
“听说陈公子高中案首,”宝钗将匣子放在案上,掀开盖子,露出里面整齐的卷轴,“这是家父当年收集的历科状元墨宝,或许对乡试有所助益。”
陈安生连忙起身道谢。
宝玉好奇地凑过来翻看,大呼小叫地赞叹不已。
光影摇曳间,黛玉瞥见宝钗望向陈安生的眼神——那目光里含着欣赏,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她心头莫名一紧。
“宝姐姐倒是舍得。”黛玉轻抚卷轴边缘,指尖触到一处熟悉的题跋,“这不是你及笄时,薛世伯特意从江南搜罗来的么?”
宝钗唇角微扬:“好东西原该给懂的人用。”说话时,目光却未从陈安生脸上移开,“横竖搁在我那儿也是蒙尘。”
树荫摇曳。
宝玉突然拍手笑道:“妙极!安生兄有了这些宝贝,秋闱定然高中!到时候咱们贾府可就有两位举人老爷了!”
黛玉不着痕迹地往陈安生身边挪了半步:“宝二哥莫要胡说,安生哥哥是林家的举人。”
话一出口,自己先红了耳根。
宝钗眸光微动,从袖中取出个香囊递给陈安生:“里面是安神的苏合香,最宜夜读时用。”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林妹妹知道的,我向来不擅女红,绣得粗糙,公子莫嫌。”
黛玉闻言,手中的团扇猛地一滞。
她分明看见那香囊上精致的“蟾宫折桂”纹样——这哪是宝钗说的“粗糙”?
分明是费了心思的。
微风穿堂而过,吹得树上的枝叶来回晃动。
陈安生站在两个姑娘之间,忽然觉得比面对院试考题还要棘手。
他余光瞥见黛玉无意识绞紧帕子的手指,又对上宝钗坦然中带着期待的目光,一时竟不知先接谁的礼物才好。
(PS存稿已经发完,感谢闲庭信步等诸位的支持,此书由于被屏蔽,没有写下去的必要已在起点发布最新签约作品《回到南宋做宰相》如感兴趣可移步品鉴,陈安生的故事只能青山不改细水长流,诸位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