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啊？”

走出洞口的赵国庆回头看了一眼老四，没好气的说道：“假的！”

真要是一把火扔进瓦斯聚集的猛鬼峡洞口，不说爆炸产生的冲击会不会将洞口炸塌，后续猛鬼峡地下的整个煤层都得烧起来，以现在这年代的技术根本扑不灭只能等煤层烧完为止，而猛鬼峡与云岭山脉所在的云川煤矿是同一片山脉。

换句话说，很有可能整个向阳大队乃至云岭山脉下连着的国营煤矿厂区域，全部报废。

真要是有人敢这么干，保准得吃花生米。

听完以后的老四，尴尬的缩了缩脖子，将脑子里这危险的想法驱散。

“下次要进来，等南风天再进来就行。而且凡事适可而止，别想着将猛鬼峡里的东西一股脑往外搬。”

“知道了，三哥。”

回到家后不久，天色也黑了起来，可赵国庆家此时一屋子人围着背篼里的八只野鸭开心的合不拢嘴，这还是头一次他们哥俩弄到这么多野鸭。

“老三，你说你这是去河边弄回来的？”

赵国庆瞄了一眼弟弟，回来的路上他就跟老四招呼过不能跟家里人说是去猛鬼峡弄到的，不想让父母为此惴惴不安。

“嗯，运气不错找到两窝野鸭，连锅端了。”

赵富贵心里是有些不相信老三这话，要什么样的运气才能一下午就在河边弄到八只野鸭，而且刚刚他们已经称了重，足足十一斤，这可得换好几块钱。

赵母吴淑芳倒是没想那么多，乐呵呵的说道：“今儿老三运气真好，赶明儿全拿出去卖了换钱。”

“妈，我想吃肉。”幺妹秋莲撅着嘴，望着背篼里的野鸭不断的咽着口水说道。

“野鸭肉骚，不好吃。老幺听话，等明儿你三哥换了钱就给你买肉吃。”

“真的？”

“真的。”

赵国庆看了一眼老妈递来的眼神，心里明白这都是忽悠幺妹的话。

野鸭肉骚不错，可家里已经几月没见油荤哪会有人嫌弃，而且家里肉票都没一张，就算野鸭卖了钱也买不到肉。

因此晚饭还是只有一碗水煮红薯垫吧垫吧肚子，这年头家家户户晚上都没什么娱乐活动，早早的就各自回了屋休息，坐在桌前的赵国庆看着屋里的陈设，一张木架子床外加一个简易衣柜，再无其他。

就家里这条件，连小偷闯进来都得哭着跑出去。

“咕咕咕”一阵不合时宜的肚子叫，让先一步上床躺着的老四坐直身体说道：“三哥，饿了你就上床躺下呗，爸说人是一盘磨，睡倒就不饿。”

应了一声，吹灭煤油灯。

赵国庆上床以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的原因，还是对于明天要去确认粮票为接下来的鹌鹑养殖而兴奋，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知道这笔意外之财的故事还得从上一世说起，1991年已经靠着养殖鹌鹑小有起色的自己，在省城被朋友拉去跟几个云川老乡聚会的时候，认识了80年云川煤矿被盗案的主角李三。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一伙人在省城的一家宾馆喝高兴以后，大家也就敞开了聊。

作为常年混迹于街头的二流子李三实在是缺钱花，胆大包天的将目光盯上了云川煤矿财务科，踩点一月有余弄清楚了财务科的运作规律，80年11月28溜门撬锁，将要发下去的粮票洗劫一空。

原本治安不错的云川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县局高度重视，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锁定了李三这名嫌疑人。

事发以后，李三也没想到县局能这么快找到他，知道这事儿一旦被坐实肯定跑不了吃花生米，想着只要咬死不承认就算被关几年出来还能靠着手里的粮票吃香喝辣，硬扛着没有交代事实。

虽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但种种迹象都表明李三有重大嫌疑，最终还是被关了十年。

到现在赵国庆都清晰的记得，当年聚会李三抱着膀子蹲在椅子上、叼着烟，眼泪汪汪的样子。

“你们他妈是不知道云川煤矿那伙人屁眼儿有多黑，明明只有三万来斤粮票却硬说丢了七万斤粮票。千算万算，真他妈没想到人出来了，地方粮票早就作废了！还白给那群蛀虫顶了雷！”

当时包厢里的人听完以后，各个都笑的前仰后翻，甚至有人好奇的问李三到底把东西藏哪了。

号子也蹲过了，粮票也作废了，李三也没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将自己藏粮票的地方说了出来，当时赵国庆只当听了个乐呵，没有太过在意。

粮票85年开始各地开始逐渐作废，80年代末期很多地方已经开始名存实亡，1993正式宣布作废。

那些被藏起来的粮票放着到最后只会是废纸一张，借鸡下蛋赵国庆也没有太大的心里负担，大不了赚到钱以后再如数还回去即可。

想着想着，累了一天的赵国庆嘴角带笑的沉沉睡去。

——

次日天蒙蒙亮，吃过早饭的赵国庆洗漱完毕，端着一盆水泼到院子外的自留地里，看着大地被一片白雾笼罩，已经许多年没有看到这景象的他出神的站了一会儿。

他转身回屋，准备出门先去云川煤矿把昨天弄到的野鸭处理掉，然后再去县城确认粮票。

“三哥！”

一道清脆的女孩声音在背后响起，赵国庆扭头看向仅仅一道竹篱笆相隔的隔壁院子，白雾中逐渐透出一个人影。

“季桃？”

“三哥，给。你烧退了没，前天跟爸妈去爷奶家昨晚才回来，没来得及问问，奶奶给了我......”

隔壁季叔家的姑娘，只比自己小两岁，因为自己上面有哥、姐，因此从小就喜欢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丫头，习惯性的喊自己三哥。

小丫头个子一米六五左右，在云川乃至临安省同龄的姑娘都算高个儿，性子看起来文文静静。

或许是继承了她爸插队知青季伯常的优秀基因，一双杏眼轮廓分明，眼尾微微上扬；鼻梁挺拔却不锐利，微微抿着的嘴唇如樱桃一般。

上一世父亲意外离世，大哥和自己吃遍苦头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二姐家里日子也不好过还得隔三岔五想办法支援家里，不知道背地里受了婆家多少气。

哥俩为了完成父亲临终嘱托，还清债务以及将老四、老幺养大成人。

日复一日如同田里的老黄牛，于84年解决完家里所有的外债，自己也来到23岁该成家立业的年纪。

没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一个家里穷的响叮当还带着两个“拖油瓶”的男人，婚事一直被耽搁，某一天像是一夜之间醒悟过来，离开家乡四处闯荡，发誓要混出个人样衣锦还乡。

去省城、闯羊城、上京城.......卖过服装、养过猪、倒腾过电子产品，无一例外都好景不长，折腾来折腾去都没能混出个人样，迫不得已回到家乡，更加抬不起头。

后来，1986意外开始养殖之路还没见起色，同年这个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叫自己三哥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离开了住了23年的小院，泪眼婆娑的回头望着自己。

那时候，赵国庆才明白自己好像不经意间弄丢了什么东西，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等到安置好老四、老幺已经来到三十五岁，这时候总算有精力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大事，却没能遇到安稳过日子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无疾而终，无数次独自坐在父亲的坟头倾诉一生的苦闷。

或许是勤勤恳恳做了一辈子的好人、好大哥，亦或者是遗憾太多，老天爷看不下去，所以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这一次他不想再有任何遗憾。

这一次他要，爱他所爱，恨他所恨，让全家尽快摆脱贫穷的原罪。

“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