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苏宅旧影 故地寻踪
第16章 苏宅旧影 故地寻踪
晨雾像化不开的药汤,浓稠地裹着京城西巷的断壁残垣。苏明药蹲在半截石狮子旁,指尖拂过狮口中的锈迹——这是苏家旧宅的门柱石雕,三年前那场大火烧掉了朱门高墙,却没啃动这尊青石雕琢的镇宅兽。
“公子,前面就是苏宅了。”车夫老马的声音带着怯意,他赶了半辈子车,从没敢靠近这片被称为“鬼巷”的地方。据说三年前苏家灭门那晚,有人听见宅子里传出百种药草燃烧的爆裂声,第二天门一开,满地都是焦黑的尸体,唯独不见家主苏仲文的遗骸。
苏明药没应声,只是将青铜盒塞进怀里。昨夜与楚无咎在城郊分手时,对方塞给他这盒东西,说“到了旧宅自然明白”。盒里除了半张药方,还有块绣着灵芝纹的帕子,边角绣着个极小的“沈”字——沈清晏的沈。
“您真要进去?”老马看着那片被藤蔓吞噬的废墟,喉结滚了滚,“听说里面闹鬼,去年有个拾荒的进去,第二天被发现吊在老梅树上,舌头伸得老长,像是中了邪。”
苏明药摸出枚银针,在指尖刺破个血珠,将血滴在石狮子的眼眶里。三年前父亲教他的“认门术”——苏家血脉的血滴在祖宅石雕上,会渗入石纹,显出血色脉络。此刻银针刺破的血珠果然顺着狮眼的纹路蔓延,像两道血泪。
“您这是……”
“走吧,不用等我。”苏明药打断他,将一锭银子塞进老马手里,“往南走三里有个茶寮,午时若我没出来,就去御药监找沈清晏。”
老马接过银子,嘟囔着“真是怪人”,赶着马车匆匆离去。巷子里只剩下苏明药的脚步声,踩在碎砖上发出咯吱的轻响,像极了药杵碾过干硬的药材。
苏家旧宅的大门早已烧得只剩个黑黢黢的门框,门楣上“药王世家”的匾额裂成了三截,依稀能辨认出父亲亲笔题写的字迹。他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霉味与焦糊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还藏着丝极淡的杏仁香——是“牵机引”燃烧后的余味。
三年了,这毒味竟还没散尽。
院子里的老梅树被烧得只剩半截焦黑的树干,树下的青石板却异常干净,像是常有人打扫。苏明药蹲下身,用银针撬开石板的缝隙,里面露出个油布包,打开一看,是半包没烧完的“七星草”,叶片上还沾着新鲜的露水——有人比他先到过这里,而且就在昨夜。
是楚无咎?还是沈清晏?或者……是那个藏在暗处的“御药监供奉”?
他按父亲临终前的嘱咐,绕到西厢房的废墟前。这里曾是父亲的药房,如今只剩一堆断梁残垣,墙角的药碾子却完好无损,碾槽里还残留着黑色的药渣。苏明药捻起一点放在舌尖,苦涩中带着麻意——是“断肠草”,炼制牵机引的主药之一。
父亲当年是在药房里炼制解药吗?
他搬开药碾子,下面的青石板上刻着个“药”字,正是《毒经》残卷里记载的“苏家秘记”。按父亲教的法子,用指尖蘸着自己的血,按在“药”字的最后一笔上,石板果然“咔哒”一声弹起,露出个黑黢黢的地窖入口。
地窖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是用米酒浸泡药材的味道。苏明药点燃火折子,照亮了四壁的药架——上面整齐地码着数百个陶罐,标签上写着“当归”“黄芪”“雪莲”,甚至还有几罐标着“蚀心蛊卵”的黑陶瓮,封口处的红蜡完好无损,显然没被人动过。
最深处的石台上放着个紫檀木匣,锁着把黄铜小锁,锁孔的形状正是灵芝的轮廓。苏明药将怀中的玉佩插进去,锁“啪”地开了,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绒布,放着三卷泛黄的竹简,正是他找了三年的《药经》正卷!
竹简的编绳是用蚕丝混着金线织成的,水火不侵,难怪能在大火中幸存。他颤抖着展开第一卷,开篇就是父亲苍劲的笔迹:“药者,仁心也,可活人命,亦可覆乾坤。故用药如用权,需慎之又慎。”
读到第三卷时,一片残破的绢布从竹简中滑落,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御药监供奉张鹤龄,三月初七借走‘牵机引’秘方,言为陛下炼药,然观其神色,似有不轨。另,沈清晏近日频繁出入冰窖,疑与‘药人计划’有关。”
苏明药的呼吸骤然停滞。
张鹤龄!果然是他!三年前借走牵机引秘方的,就是这个太医院的老狐狸!而更让他心惊的是“沈清晏”三个字——父亲竟在暗中调查沈清晏,还怀疑他与药人计划有关!
绢布的角落还有一行小字,墨迹已有些模糊:“明药吾儿,若你能见此信,切记勿信沈清晏,他袖中藏着前朝的‘药鼎令’,与当年灭门案脱不了干系……”
前朝药鼎令?沈清晏竟是前朝余孽?
苏明药猛地想起沈清晏书房里的前朝舆图,想起他对龙血泉的熟悉,想起他总能在关键时刻出现……所有疑点像散落的珠子,终于被这行字串成了线。沈清晏接近他,根本不是为了报恩,而是为了《药经》和九窍玲珑芝!
地窖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有人正在院子里翻动石块,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是太医院的王御医!
苏明药迅速将《药经》和绢布藏进怀里,吹灭火折子,躲进药架后的阴影里。地窖的门被推开,王御医举着火把走了进来,三角眼在药架上扫来扫去,最后停在石台上的空木匣上。
“果然被那小子捷足先登了。”王御医啐了一口,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往药架上的陶罐里撒着白色粉末,“张大人说了,找不到《药经》,就把这里的毒药全引爆,让姓苏的小杂种死无葬身之地!”
白色粉末落在陶罐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是硝石与硫磺的混合物!
苏明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悄悄摸出腰间的解骨刀,刀柄上的穿山甲鳞片在黑暗中泛着微光——这是父亲留给他的防身武器,刀鞘里藏着三根淬了“迷魂散”的毒针。
王御医撒完粉末,正准备离开,突然停在放着蚀心蛊卵的陶瓮前,阴恻恻地笑:“听说这蛊虫最喜欢啃食苏家血脉,若是把它们放出去,说不定能闻到那小子的踪迹……”
他伸手就要去揭瓮口的红蜡,苏明药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从阴影里冲出,毒针脱手而出,正中王御医的手腕!
“啊——!”王御医惨叫一声,火把掉在地上,地窖里顿时一片漆黑。他捂着发麻的手腕,踉跄着往门口跑,“来人啊!抓刺客!”
苏明药追上去,解骨刀抵住他的后心:“说!张鹤龄在哪?他为什么要找《药经》?”
“你杀了我也没用!”王御医挣扎着,“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你在这儿了,外面全是禁军,你插翅难飞!”
地窖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还有金属碰撞的脆响——是禁军的甲胄声!
苏明药知道不能久留,一拳打晕王御医,转身冲向地窖深处的密道。这是父亲当年为防不测挖的逃生通道,出口在三里外的乱葬岗。他刚钻进密道,身后就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地窖顶的石块纷纷坠落,将入口彻底封死。
密道里漆黑潮湿,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苏明药摸着墙壁往前跑,指尖突然触到一片刻痕,借着从缝隙透进的微光一看,是父亲的字迹:“明药,若你看到此处,说明危机已至。记住,九窍玲珑芝的另一半在药王谷林若虚手中,他是你唯一能信任的人。切记,别信沈清晏,别信楚无咎,他们都是……”
后面的字迹被血渍覆盖,模糊不清。
苏明药的心沉到了谷底。父亲不仅警告他别信沈清晏,连楚无咎也不能信?那楚无咎昨夜的帮助,难道也是假的?
跑出密道时,日头已过正午。乱葬岗的风卷着纸钱,在他脚边打着旋,远处传来禁军的呼喝声,显然是在搜山。他摸了摸怀里的《药经》和绢布,突然明白父亲为何要将这些藏在旧宅——这里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没人会想到,苏家灭门案的关键证据,就藏在这片被大火焚毁的废墟里。
他撕下衣角,将绢布上“御药监某供奉”的字迹小心翼翼地包好,贴身藏在胸口。这是扳倒张鹤龄的关键,也是查清父亲遗言中“药鼎令”的线索。
远处的山坡上,一个穿黑衣的人影一闪而过,青铜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是楚无咎!他似乎在朝苏明药的方向比划着什么,手势像是在说“往南走”。
苏明药握紧解骨刀,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身往南跑。不管楚无咎是敌是友,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药王谷。他必须在太子和沈清晏之前找到林若虚,问清楚所有真相:父亲的下落、牵机引的来源、药鼎令的秘密,还有那能颠覆天下的九窍玲珑芝。
乱葬岗的风越来越大,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像一面残破的旗帜。苏明药回头望了一眼京城的方向,苏家旧宅的位置隐隐传来浓烟,想必是王御医布置的炸药引爆了地窖里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