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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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御召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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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主裴明薇的凤辇停在回春堂外,孔雀蓝的轿帘绣着金线缠枝莲,在阴沉天色里泛着冷光。苏明药站在阶下,指尖仍残留着查验毒物时沾染的腥甜,那是鹤顶红混着钩吻汁液特有的气味——与三年前苏家灭门案里,祖父嘴角的残毒如出一辙。

“苏大夫,请吧。”贴身侍女扶着裴明薇走下凤辇,她今日换了身月白宫装,腕间赤金镯上嵌着鸽血红宝石,走动时叮当作响,像极了药杵碾过毒药的脆响。苏明药注意到她袖口隐约露出的赤色胎记,与父亲临终前画在他掌心的符号重合了半分,心头猛地一紧。

“公主可知,周侍郎所中‘牵机引’,与三年前苏家灭门毒同源?”他突然开口,目光锐利如针。

裴明薇止步转身,凤眸微挑:“苏家?哪个苏家?”她语气平淡,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宝石手镯,“本宫只知,你若能在陛下面前说清周侍郎的死因,御药监的位置,或许有你一席之地。”

苏明药沉默跟上。他知道这是诱饵,却不得不咬——三年来他像阴沟里的鼠,如今终于摸到猎物的踪迹,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凤辇内熏着安息香,盖不住裴明薇袖中飘出的淡淡药味,那是“凝神散”的气息,寻常用于安神,过量却能让人神识混沌,看来这位公主对他戒心极重。

车帘忽被狂风掀起,他瞥见街角那灰袍老者正望着这边,腰间蛇纹青铜牌在风中晃动,与三年前父亲书房里丢失的那块“药王令”一模一样。老者突然朝他做了个口型:“金銮殿,辨毒。”

凤辇驶入皇城时,雨又下了起来。太和殿前的白玉阶被冲刷得发亮,像一排排倒插的银针。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中间担架上躺着周侍郎的尸体,盖着明黄绸缎,下摆露出的手指青紫如茄,指甲缝里凝着黑血。

“就是这草医说周侍郎不是河豚中毒?”御史台大夫手持笏板,朝苏明药狠狠啐了一口,“张供奉已验明毒物,你竟敢质疑太医院的结论,是想欺君罔上吗?”

苏明药没理会呵斥,径直走到担架旁。张鹤龄正用银簪挑起死者嘴角的黑沫,见他过来,冷笑一声:“苏小友若能说出这毒的来历,老夫便认你这‘神医’之名。”银簪尖端发黑,却刻意避开了齿缝间的黑色粉末——那是“五石散”与砒霜混合后特有的结晶。

“张大人既知是河豚毒,可知河豚毒发作时,死者指尖会呈樱桃红,而非这般青紫?”苏明药拨开死者紧握的拳头,露出掌心密布的针孔状血点,“且河豚毒无解,可周侍郎却撑了六个时辰,这分明是有人用‘五石散’延缓了毒性,再以砒霜补刀,伪造延时毒杀的假象。”

百官哗然。张鹤龄脸色骤变:“一派胡言!五石散性热,砒霜性寒,两毒相遇只会加速毙命,怎可能延缓?”

“寻常医者自然不知。”苏明药从药囊取出一片晒干的紫苏叶,“但若在五石散中混入紫苏汁,便可中和部分寒性。张大人不妨看看死者指甲月牙处,是不是泛着淡红色?那是紫苏与砒霜相搏的痕迹。”

张鹤龄猛地俯身查看,随即后退半步,撞翻了旁边的药箱,瓶瓶罐罐摔得粉碎,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包五石散。他脸色惨白如纸,指着苏明药的手不住颤抖:“你、你栽赃陷害!”

“是不是栽赃,验验便知。”苏明药转向龙椅上的皇帝,拱手道,“草民愿以银针试毒。取死者心口血一滴,与五石散、紫苏汁同置玉碗,若变红则为真,不变则草民甘愿领罪。”

皇帝咳嗽着点头。内侍很快取来玉碗,当三者混合的瞬间,液体果然化作诡异的殷红,像活物般翻滚。百官倒抽冷气,张鹤龄瘫倒在地,哭喊着“不是我”。

苏明药却盯着那抹红,心头寒意更甚——这毒理与《毒经》残卷记载的“牵机引”变种完全一致,而张鹤龄虽有嫌疑,却绝无能力调制如此精妙的毒药。他正欲开口,忽听殿外传来清朗嗓音:

“陛下,御药监缺一位懂毒理的供奉,臣举荐此人。”

沈清晏穿着孔雀蓝的御药监官服,缓步走入殿中,腰间玉带勾着银鱼符,面容温润如玉,眼神却深不见底。他朝苏明药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地上的五石散时,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缩。

“沈爱卿可知,他若入御药监,需过试药关?”皇帝咳得更凶,太医院院判连忙递上参汤,“前朝有例,凡掌毒者,必先身试百毒。”

“臣知晓。”沈清晏笑意温和,“但此人能辨‘牵机引’变种,放眼天下唯有苏家后人能做到。陛下难道不想知道,三年前苏家灭门案的真相?”

苏明药浑身一震。沈清晏竟当众提及苏家!他看向裴明薇,见她端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茶水溅在红宝石手镯上,像滴落在雪地里的血。

“准了。”皇帝挥了挥手,“沈爱卿,此人便交予你调教。若三个月后通不过试药关……”

“臣愿以性命担保。”沈清晏躬身领旨,起身时与苏明药对视一眼,那眼神里藏着复杂的情绪,似警告,又似某种隐秘的期许。

离开太和殿时,雨已停了。沈清晏并肩走在汉白玉回廊上,廊外古柏上的水珠滴落,砸在青石板上叮咚作响。

“你可知刚才有多危险?”沈清晏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在金銮殿提‘牵机引’,与自寻死路无异。”

“沈大人既知牵机引,想必也知苏家冤屈。”苏明药停下脚步,直视着他,“家父临终前说,御药监里有当年的凶手。”

沈清晏转过身,夕阳透过云层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御药监水深,你若想查真相,需先学会藏住锋芒。”他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这是‘清毒丹’,试药时或许用得上。”

苏明药接过瓷瓶,指尖触到瓶底刻着的“苏”字暗纹,心头剧震——这是苏家特制的药瓶!他猛地抬头,却见沈清晏已走远,孔雀蓝官袍在暮色中像一片将沉的云。

回到御药监当值房时,苏明药才发现瓷瓶里装的不是清毒丹,而是半张舆图,上面用朱砂圈着京郊的一处庄园,旁边批注着“三更,药炉”。他捏着舆图的手微微颤抖,三年来如死水的心湖,终于被投下了第一颗石子。

窗外,裴明薇的凤辇正驶出宫门,贴身侍女低声问:“公主,沈清晏明显护着那苏明药,要不要……”

“不必。”裴明薇望着御药监的方向,红宝石手镯在月下泛着冷光,“让他去试药。能在‘九转丹’下活过三个月的,才配做本宫的对手。”她轻轻摩挲着袖口的赤色胎记,那里曾被母亲用草药遮掩,说“这是裴家守护灵芝的印记,也是催命符”。

御药监的药炉已燃起,炉火映着沈清晏的侧脸,他看着丹砂在炉中翻滚,想起先帝临终前的嘱托:“找到苏家遗孤,护他周全,那卷《毒经》里藏着药人计划的解药……”炉火突然爆出火星,烧着了旁边的药方,纸上“九转丹”三个字迅速化为灰烬,露出下面被掩盖的“牵机引改良方”。

苏明药躺在当值房的硬板床上,手中紧握着那半张舆图。他知道试药关是生死劫,却更清楚这是接近真相的唯一途径。《毒经》残卷在怀中发烫,父亲的字迹仿佛在黑暗中浮现:“药能救命,亦能索命,唯医者之心,可定乾坤。”

三更梆子响过,他悄然起身,按舆图所示走向御药监深处的丹房。月光透过窗棂照在药炉上,炉边跪着个黑影,正往丹里投着什么。苏明药屏住呼吸,借着月光看清那人手中的药粉——那是“牵机引”的主要成分,断肠草的根茎粉末。

黑影似乎察觉到动静,猛地回头,月光照亮他的脸——竟是太医院的张鹤龄!他手中的药粉撒落在地,与炉中溢出的丹砂混合,化作诡异的紫黑色。

“你……”张鹤龄脸色惨白,转身欲逃。

苏明药正要追赶,却见沈清晏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折扇轻点,张鹤龄便捂着喉咙倒了下去,嘴角溢出黑血,与周侍郎的死状如出一辙。

“他只是个棋子。”沈清晏收起折扇,语气平淡,“真正的幕后之人,还在暗处。”

苏明药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看向沈清晏,突然明白这御药监根本不是庇护所,而是更大的毒炉。他和所有入局者一样,都是待炼的药,有人想炼出解药,有人却只想熬出更烈的毒。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苏明药站在试药房前,看着太监端来的“九转丹”。那丹药呈暗紫色,表面泛着油光,隐约可见砒霜特有的金属光泽。

“苏供奉,请吧。”太监面无表情地递过丹药。

苏明药接过丹药,指尖的温度似乎让丹药微微融化,露出里面包裹的、极细的金线——那是苏家特制的“验毒线”,遇牵机引会变黑。此刻,金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沉下去。

他抬头望向沈清晏所在的阁楼,那里窗门紧闭,像一双沉默注视着猎物的眼。苏明药深吸一口气,将九转丹放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带着甘草的甜和砒霜的涩,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像吞下了一团燃烧的冰。

试药关,开始了。而这皇城的棋局,也因他这颗突然落下的棋子,悄然变了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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