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从林秋的每一个毛孔渗入体内。他站在一片苍茫的雪原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冰层，头顶是永夜般的黑暗。黑袍人——或者说，另一个“他“——就站在三丈开外，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是哪里？“林秋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玄冰鉴内的世界。“黑袍人向前迈了一步，冰面却没有留下任何足迹，“准确地说，是我的记忆碎片。“

林秋下意识地后退，右手摸向腰间的剑——却抓了个空。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赤手空拳。

“别紧张。“黑袍人轻笑一声，“在这里，你伤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他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朵血色冰花，“毕竟，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冰花绽放的瞬间，林秋眼前闪过无数画面：血色的天空下，黑袍人站在尸山血海之上，手中高举着七件形态各异的法器；青云山脉深处，七大长老联手布下天罡封印；最后是一道撕裂天地的剑光，将黑袍人一分为二......

“看到了吗？“黑袍人的声音忽远忽近，“三百年前那场大战，他们以为彻底消灭了我。“他指了指林秋胸前的玉佩，“却不知我早已将一缕残魂封入血魂玉，等待转世重生。“

林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画面像烧红的铁钉，一根根钉入他的脑海。他用力掐住自己的大腿，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不......我不是你......“

“自欺欺人。“黑袍人突然出现在林秋面前，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你以为那些突然领悟的招式从何而来？你以为为何能感应到寒冰蛟的存在？“冰凉的手指抚上林秋的脸颊，“承认吧，你早就察觉到了异常。“

林秋猛地推开对方：“闭嘴！“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突然发现冰层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低头看去——冰面下竟冻着无数具尸体！他们保持着挣扎的姿势，面容扭曲，赫然是之前见过的玉玲珑三人！

“这些是觊觎圣物的蠢货。“黑袍人一脚跺在冰面上，裂纹如蛛网般蔓延，“三百年来，玄冰鉴吞噬了四十九个修士的神魂。“他俯身敲了敲冰面，“很快，你那位漂亮师姐也会加入他们。“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林秋。他这才想起，现实世界中苏挽星还在与寒冰蛟搏斗！

“放我出去！“林秋扑向黑袍人，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重重摔在冰面上。

黑袍人的身影渐渐淡化：“别急，我们还会再见的。“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记住，每使用一次我的力量，你就离我近一步......“

世界突然天旋地转。林秋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感，仿佛被人按在水底。他拼命挣扎，终于——

“咳！咳咳！“

林秋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半跪在冰洞边缘，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玄冰鉴的范围。苏挽星正死死拽着他的腰带，另一只手握着断剑，与那条小寒冰蛟对峙。她的右腿伤口崩裂，鲜血在冰面上晕开刺目的红。

“林秋！快帮忙！“苏挽星的喊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林秋来不及多想，抄起落在脚边的长剑就冲了上去。这一次，他的剑招变得诡异莫测——不再是青云剑宗的路数，而是某种本能般的杀戮技巧。剑锋划过寒冰蛟的鳞片，竟带起一溜火花。

“小心它的——“苏挽星的警告还没说完，小蛟龙突然张口喷出一股白雾。

林秋下意识地横剑格挡，却见那白雾在剑身上凝结成冰，迅速向手臂蔓延。千钧一发之际，他体内突然涌出一股热流，顺着经脉直达剑尖——“铮“的一声，冰晶尽碎！

“这是......“苏挽星瞪大眼睛。

林秋没有解释，而是抓住机会，一剑刺入蛟龙左眼。蛟龙发出凄厉的嘶叫，疯狂扭动着坠入冰洞深处。

“快走！“林秋拉起苏挽星，“大的要回来了！“

两人拼命往水面游去。身后传来冰层碎裂的巨响，显然成年寒冰蛟已经察觉巢穴被袭。林秋能感觉到水流变得湍急，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下方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们。

“你先上！“林秋将苏挽星推向水面，自己却因反作用力下沉了几尺。就在这时，一条巨大的白影从深水中浮现——是那条成年寒冰蛟！它的一只眼睛还在流血，显然就是刚才被林秋刺伤的小蛟龙。

蛟龙张开血盆大口，林秋甚至能看清咽喉处蠕动的倒刺。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本能地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林秋睁开眼，发现蛟龙停在了咫尺之遥，独眼中竟流露出一丝困惑。更奇怪的是，他胸前的玉佩正在发光，那些血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

“呜——“蛟龙突然发出一声低吟，缓缓退后，让出了一条通路。

林秋来不及多想，拼命划向水面。当他终于破水而出时，苏挽星已经爬上了岸，正焦急地四处张望。

“这里！“林秋大口喘息着游向岸边。

苏挽星伸手将他拉上来：“怎么回事？那条蛟龙......“

“不知道。“林秋扯了个谎，“可能是玄冰鉴的作用。“他从怀中取出那面冰镜，镜面在月光下泛着幽幽蓝光。

苏挽星接过玄冰鉴，仔细检查后松了口气：“是真的。“她突然皱眉，“你的眼睛......“

林秋摸了摸眼角：“怎么了？“

“刚才有一瞬间......“苏挽星欲言又止，“算了，可能是光线问题。“她将玄冰鉴小心包好，“我们得赶快离开，赵长老的人可能还在附近。“

两人互相搀扶着离开冰湖。林秋的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黑袍人的话——“每使用一次我的力量，你就离我近一步“。他偷偷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里隐约有黑气缭绕。

夜幕降临，两人在一处岩缝中暂作休整。苏挽星重新包扎了腿伤，林秋则生了堆小火，烤干湿透的衣物。

“师姐，“林秋盯着跳动的火焰，“如果......我是说如果，血魂道人真的在我体内苏醒，你会怎么做？“

苏挽星添柴的手顿了顿：“师父说过，天罡封印可以分离你们的魂魄。“

“如果失败呢？“

火光照亮了苏挽星半边脸庞，另外半边隐没在阴影中：“我会履行青云弟子的职责。“

这个回答让林秋胸口发闷。他正想说些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笛声——飘渺、哀怨，像是某种召唤。

“是摄魂笛！“苏挽星脸色大变，“赵长老的看家法宝！“她迅速踩灭火堆，“他在搜寻我们的位置！“

两人屏息凝神。笛声时远时近，似乎在绕着这片区域打转。更糟糕的是，林秋感到胸前的玉佩开始发烫，仿佛在回应那笛声的召唤。

“它在感应血魂玉......“林秋咬牙按住玉佩，“我们得想办法屏蔽这种联系。“

苏挽星沉思片刻，突然取出玄冰鉴：“用这个！圣物之间有共鸣，可以干扰他的追踪！“

她将玄冰鉴贴在林秋胸前，果然，玉佩的异动立刻减轻了许多。但与此同时，林秋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直透心扉，仿佛有人将冰锥插入了他的心脏。

“呃啊！“他痛苦地蜷缩起来。

“坚持住！“苏挽星按住他的肩膀，“必须撑到笛声停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秋的视野开始模糊，耳边除了笛声，还多了种诡异的低语——是黑袍人的声音！他在说着什么，但林秋听不真切。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体内两股力量的激烈对抗：一边是玄冰鉴的极寒之气，一边是玉佩中的灼热邪力。

终于，笛声渐渐远去。苏挽星立刻撤走玄冰鉴，林秋这才如释重负地瘫倒在地，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

“起作用了。“苏挽星松了口气，“但这样不是长久之计。我们需要尽快找到第二件圣物——焚天炉。“

林秋虚弱地点点头。他注意到苏挽星的手臂上有一道新伤，可能是刚才慌乱中被岩石划破的。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你的手......“

“小伤。“苏挽星随意擦了擦，“休息一晚，明天启程去焚香谷。“

夜深人静，林秋却辗转难眠。他悄悄起身，来到岩缝外。月光下的雪原泛着冷光，远处隐约能看到青冥谷的轮廓。那里现在应该已经乱成一团了吧？寒冰蛟暴怒，赵长老追杀，还有那些被冻在冰层下的修士......

“睡不着？“

苏挽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秋回头，看到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手里拿着水囊。

“喝点水吧。“她递过水囊，“你脸色很差。“

林秋接过水囊，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苏挽星的手背。那一瞬间，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苏挽星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柄剑——而那持剑的手，分明是他自己的！

“怎么了？“苏挽星疑惑地看着他。

林秋强自镇定：“没......没什么。“他仰头灌了几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不安。

“你在想黑袍人的事？“苏挽星靠在岩壁上，“师父说过，只要集齐七件圣物，就能重新封印血魂。“

“如果失败呢？“林秋低声问，“如果......我控制不住呢？“

月光下，苏挽星的侧脸如同冰雕：“那就杀了我。“

这个回答让林秋心头一震：“什么？“

“血魂道人每次转世都需要一个祭品。“苏挽星转头直视林秋的眼睛，“三百年前，是青云剑宗的一位女弟子自愿献祭，才让七大长老有机会封印他。“她轻轻握住剑柄，“这次，轮到我了。“

林秋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他忽然明白过来，苏挽星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

“为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挽星望向远方的山脉：“因为这就是我的命。“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再说下去，但林秋已经懂了。

两人沉默地站在月光下，各怀心事。夜风卷起细雪，在林秋脚边打着旋。他低头看去——雪地上，苏挽星滴落的血迹不知何时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图案，像极了玄冰鉴上的纹路。

“师姐，你看这个......“

苏挽星俯身查看，脸色骤变：“血引阵！有人在用你的血追踪我们！“她猛地抬头，“刚才给你的水——“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林秋本能地推开苏挽星，自己却被一股巨力撞飞，重重摔在岩壁上。他挣扎着爬起来，看到雪地上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赵长老！

“果然在这里。“赵长老阴森地笑着，手中摄魂笛泛着血光，“多亏了你的好师姐，让我省了不少功夫。“

林秋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被划破了，鲜血正顺着指尖滴落。而赵长老脚下，那些血迹已经连成了一个完整的法阵。

“卑鄙！“苏挽星拔剑出鞘，“堂堂戒律长老，竟然用这种下作手段！“

赵长老不以为意：“成王败寇。“他举起摄魂笛，“把血魂玉和玄冰鉴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们个痛快。“

林秋擦去嘴角的血迹，悄悄观察四周。岩缝三面环壁，唯一的出路被赵长老堵死。更糟的是，他能感觉到胸前的玉佩又开始发烫，黑袍人的低语在耳边回响。

“想要？自己来拿！“林秋突然抓起一把雪砸向赵长老，同时大喊，“师姐，跑！“

赵长老冷笑一声，摄魂笛一挥，飞雪竟在半空中凝结成冰锥，反向射来！苏挽星及时挥剑格挡，但仍有几枚冰锥划破了她的衣袖。

“雕虫小技。“赵长老一步步逼近，“你以为寒冰蛟为什么突然退走？“他阴冷的目光落在林秋胸前，“因为它认出了主人的气息！“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林秋踉跄着后退，后背已经贴上了冰冷的岩壁。赵长老说的是真的吗？那条蛟龙确实对他表现出了异常的温顺......

“别听他胡说！“苏挽星挡在林秋身前，“血魂玉尚未认主，你休想蛊惑人心！“

赵长老突然大笑：“小丫头，你以为李道玄派你来是为了什么？“他指了指苏挽星腰间的玉佩，“那里面装的可是'锁魂砂'，专门克制血魂的宝物！“

林秋这才注意到，苏挽星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青色玉佩，与她平日佩戴的截然不同。

“师父他......“苏挽星的声音有些动摇。

“他早就做好了牺牲你的准备！“赵长老趁机又逼近几步，“就像之前牺牲你父亲一样！“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苏挽星身形一晃，剑尖微微下垂。赵长老抓住机会，摄魂笛猛地刺向她心口！

“小心！“

林秋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狂暴的力量——黑袍人的力量！他的手掌泛起血光，竟硬生生抓住了摄魂笛！

“什么？！“赵长老大惊失色，“你竟然能......“

林秋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另一只手成爪，直取对方咽喉！这一招狠辣至极，完全不是青云剑宗的武学。赵长老仓促闪避，还是被划破了肩膀。

“血魔爪！“赵长老惊恐地后退，“你果然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苏挽星抓住机会，一剑刺入赵长老后心！老魔头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身体突然爆开，化作漫天黑雾消散在夜空中。

“是分身！“苏挽星脸色煞白，“他的本体还在别处！“

林秋跪倒在地，那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正在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虚弱。更可怕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体内苏醒了。

“师姐......“他艰难地抬头，“我可能......控制不住了......“

苏挽星毫不犹豫地取出玄冰鉴按在他胸前。刺骨的寒意再次席卷全身，但这次，林秋能感觉到那寒意中带着某种净化的力量，暂时压制住了体内的躁动。

“坚持住！“苏挽星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们去焚香谷，下一件圣物一定能......“

林秋的意识渐渐模糊。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雪地上自己的倒影——那分明是黑袍人的脸，正对着他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