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奇凡将那颗属于厨子的记忆水晶，托在掌心。

他有些犹豫。

窥探一个朋友的过去，尤其是那些他自己可能都不愿提及的往事，似乎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但他的心中，又充满了好奇。

他想知道，那个平日里看起来有些大大咧咧，关键时刻却又无比可靠的厨子，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被评定为C级，最终流落到那个混乱的底层区。

最终，求知欲战胜了道德上的那点小小不安。

他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探入了水晶之中。

嗡！

无数的画面，如同电影快放般，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他看到了。

看到了一个年轻的，意气风发的厨子。

他在万我之城中层区最繁华的美食天街上，拥有着一家属于自己的，装修得古香古色的小饭馆。

他的刀工，出神入化，能将一块豆腐，切成一朵盛开的菊花。

他的火候，精准无比，能让最普通的食材，散发出最极致的美味。

那时的他，是真正的“赛博厨神”，风光无限，食客盈门。

但画面一转。

他看到了，厨子因为不愿屈服于某个大势力的“保护费”，而遭到了打压。

他看到了，他的饭馆被砸，心血被毁，手下的伙计也被打得半死。

他看到了，厨子为了给伙计治伤，借了高利贷，最终倾家荡产，还不起钱。

他看到了，放贷的那个家伙，同样长着一张“高奇凡”的脸，是第一富豪麾下的一个管事。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厨子被两个黑衣人，从繁华的中层区，扔进通往底层区的垃圾通道里。他那张原本充满了骄傲和热情的脸上，只剩下了麻木和绝望。

高奇凡缓缓地收回了精神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每一个被流放到垃圾堆的“自己”，背后，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故事。

这座城市，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冷酷。

就在这时，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看到了吗？”

档案管理员海恩，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一个还算不错的厨子，一个在自己领域里，已经做到了极致的人。最后，却因为不懂得变通，不肯低头，落得如此下场。”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

“每一个‘高奇凡’，都代表着一条独立的，纯粹的道路。厨师的道，就是菜刀和炒锅。富豪的道，就是金钱和资本。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而你，”海恩浑浊的目光，落在了高奇凡的身上，“你想做的，是把菜刀和算盘，硬生生地绑在一起。你想让厨子去理解资本，让富豪去明白烹饪。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你那所谓的‘融合’，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种最低级的，也是最愚蠢的杂糅。你既无法真正理解菜刀的锋利，也无法领悟资本的冰冷。最终，你只会得到一堆四不像的垃圾。”

“年轻人，收起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吧。选择一条路，然后心无旁骛地走下去。这，才是变强的唯一正途。”

海恩的话，像一把尖锐的锥子，直刺高奇凡的内心。

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术业有专攻”，这个道理，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通用的。

高奇凡沉默了。

他看着手中那颗属于厨子的记忆水晶，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另一些画面。

他想起了，厨子是如何利用最劣质的食材，烹饪出能补充体力的食物。

他想起了，厨子是如何在战斗中，用他那把剔骨刀，为自己创造机会。

厨子，真的只是一个厨子吗？

不。

他在底层区的挣扎，让他学会了辨别可食用的变异生物，这，是【生物学家】的范畴。

他在战斗中，总能找到敌人防御最薄弱的地方，像剔除骨头一样精准，这，又是【解剖学家】的技巧。

他为了生存，不得不学会察言观色，与各种人为善，这，又是【社交家】的本能。

他，早就在不经意间，走上了一条“融合”的道路。

只不过，他的融合，是被动的，是为了活下去的无奈之举。

而自己要做的，是主动的，是为了变得更强的必然选择。

想通了这一点，高奇凡心中的最后一丝迷茫，也烟消云散。

他抬起头，迎向了海恩那审视的目光。

“海恩先生，您说的没错，每一条道路，都值得尊重。”

“但您有没有想过，道路与道路之间，并非是完全隔绝的。”

“菜刀，可以用来切菜，也可以用来雕刻。算盘，可以用来算账，也可以用来弹奏。”

“工具的意义，在于使用它的人。而道路的边界，在于行路者的眼界。”

高奇…凡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我不想只成为一名厨子，或者一名富豪。我想做的，是理解他们为什么能成为厨子和富豪的那个‘根本’。”

“我融合的不是他们的‘形’，而是他们的‘理’。”

“当我理解了‘锋利’这个‘理’，我可以用它来切菜，也可以用它来杀人。当我理解了‘价值’这个‘理’，我可以用它来赚钱，也可以用它来改变一场谈判的结局。”

“这，就是我的道。”

高奇凡的这番话，让海恩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动容的表情。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里，燃烧着他已经许久未曾见过的，名为“求道者”的火焰。

“理……？”海恩喃喃自语，仿佛在品味这个陌生的词汇。

他管理了这座档案馆数百年，阅读了无数“高奇凡”的一生。

他见过追求极致力量的，见过探索无尽知识的，也见过沉迷于权力与财富的。

但他从未见过，有人像高奇凡这样，试图去探寻所有道路背后，那个最根本的，共通的“原理”。

这个想法，太大胆，太狂妄，太……具有颠覆性！

“哼，巧舌如簧。”

海恩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冷哼了一声，掩饰住自己内心的震惊。

他转身，慢吞吞地走回了自己的书桌。

“理论说得再好听，也只是纸上谈兵。等你什么时候，能真正‘创造’出一个，不属于这里任何一份档案的东西时，再来跟我谈你的‘道’吧。”

虽然嘴上依旧不饶人，但高奇凡能感觉到，他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似乎消散了不少。

高奇凡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他将厨子的记忆水晶，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位。

然后，他走向了档案馆的最深处。

他知道，海恩给他出了一个新的考题。

创造一个，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他“原点”高奇凡的东西。

这个考题，他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