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烬火初燃 中 (2)
第3章 烬火初燃 中 (2)
身体失重坠落的瞬间,阿晨的思维一片空白,只有心脏被狠狠攥紧的窒息感。他徒劳地挥舞着左手,试图抓住什么,指尖却只蹭过冰冷湿滑的坑壁。右臂的剧痛在失重感下被无限放大,撕裂的伤口仿佛要将他整个吞噬。...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他重重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冲击力像重锤砸遍全身,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空气被狠狠挤出肺部,他像条离水的鱼,大张着嘴,却吸不进一丝氧气。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充斥着血液奔流的轰鸣。喉咙里泛起浓重的血腥味,他蜷缩成一团,在冰冷的尘土中剧烈地呛咳、干呕,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右臂钻心的疼痛,冷汗瞬间浸透了本就湿冷的衣衫。
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摔伤的痛楚。他感觉自己像被活埋了,被彻底遗弃在这片死寂的地底深渊。绝望的念头疯狂滋生:肋骨断了?脊椎伤了?再也爬不出去了?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光芒,刺破了浓重的黑暗。
阿晨的咳嗽猛地顿住,心脏几乎停跳。他屏住呼吸,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那光芒并非一闪而逝,它就在不远处,幽幽地、持续地亮着。不是火把的暖黄,也不是电灯的冷白,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介于幽蓝和惨绿之间的冷光,微弱得像夏夜里的萤火虫,却固执地存在着。
他挣扎着,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和右臂火烧火燎的灼痛,勉强撑起上半身,循着那微弱的光源望去。
光,来自于墙壁。
更确切地说,是来自于墙壁上附着的一层厚厚的、如同绒毯般的物质。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奇异苔藓类植物。它们覆盖着目之所及的、构成通道的金属墙壁和地面,像一层会呼吸的、发光的霉菌。每一小丛苔藓都散发出那种幽冷的微光,点点光芒连成一片,勾勒出前方一条笔直、深邃、不知通向何方的金属通道的模糊轮廓。光芒虽弱,却足以驱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周围的环境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非人间的朦胧感。
阿晨的瞳孔适应着这微弱的光线,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带来的却是更深的震撼和冰冷刺骨的陌生感。
这绝非自然形成的洞穴。
构成通道的墙壁和地面,是某种极其厚重的、泛着冷硬灰黑色光泽的金属。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规则或不规则的几何纹路,像是某种巨大机器内部的结构。有些地方覆盖着厚厚的、如同油脂凝固般的深色污垢,散发着陈年的金属锈蚀和机油混合的怪异气味。另一些地方则裸露着金属本体,在幽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冰冷、毫无生机的光泽。
巨大的、碗口粗细的金属管道如同巨蟒的骸骨,沿着墙壁或天花板蜿蜒、交叠,有些地方被厚厚的发光苔藓覆盖,只露出粗犷的轮廓,有些地方则裸露着,表面覆盖着暗红色的锈斑和灰白色的氧化物。一些管道连接处,巨大的、结构复杂的金属阀门如同史前巨兽的关节,沉默地矗立着,表面同样爬满了锈迹和苔藓。更远处,通道的穹顶高得超出想象,在幽光无法完全触及的地方,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只能看到一些巨大、模糊的金属骨架的阴影,如同巨兽的肋骨,森然笼罩。
空气冰冷、凝滞,带着浓重的金属锈味、尘土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如同坟墓深处散发出来的、冰冷的、时间沉淀后的腐朽气息。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几乎被苔藓的微光所掩盖的、类似臭氧的刺鼻气味,若有若无地刺激着鼻腔。绝对的寂静统治着这里,只有他自己粗重、带着回音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咚咚”声,在这空旷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独。
“呼……呼……”
阿晨瘫坐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背靠着一根冰冷的巨大管道,贪婪地呼吸着这带着铁锈和腐朽味道的空气。每一次深呼吸,胸腔都传来隐隐的闷痛,提醒他刚才的坠落并非虚幻。他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四肢,除了右臂那持续不断的灼痛和全身的酸软无力,似乎没有严重的骨折或内伤。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在幽冷的光线下,那包裹的布条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浸透的青紫色粘液在苔藓光芒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妖异的、令人心悸的色彩。毒素带来的灼烧感如同附骨之疽,随着心跳一阵阵地加剧。这诡异的伤口,是这个世界留在他身上最清晰的烙印,也是最迫在眉睫的威胁。
休息。必须恢复一点体力。
他环顾四周。这条被微弱幽光勾勒出的金属通道,向前延伸,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仿佛通往地狱的咽喉。身后,是那扇已经关闭的、沉重的地堡之门,隔绝了外面那个同样危机四伏的世界。
别无选择。只能向前。
阿晨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扶着身后冰冷的金属管道,挣扎着站了起来。双腿依旧发软,每一步都像是在踩棉花。他看向通道的墙壁——那些覆盖着发光苔藓的金属表面,似乎是唯一可以借力支撑的地方。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扶住墙壁,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层散发着幽光的、绒毯般的苔藓。
就在离那奇异苔藓只有毫厘之遥的瞬间,手指猛地僵住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未知。
这个念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动作。这苔藓是什么?为什么能在绝对黑暗的地底发光?它的光芒是安全的吗?它的孢子呢?它的汁液呢?
右臂伤口那诡异青紫色的灼痛感,此刻变成了最尖锐的警告!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土,都可能蕴含着致命的未知!那片树林里的伤口,那侵蚀身体的诡异毒素,就是最残酷的教训!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伤了自己!
眼前这散发着美丽幽光、看似无害的苔藓,谁知道会不会是另一种致命的陷阱?它的光芒是否含有辐射?它的孢子吸入肺里会不会让人腐烂?它的汁液接触皮肤会不会像强酸一样?甚至……它会不会是某种沉睡生物的诱饵?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因为紧张和冰冷而微微颤抖。幽冷的光线映照着他苍白、沾满污迹的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能碰!
他猛地缩回手,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烫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死死盯着那近在咫尺的、美丽而诡异的发光苔藓,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戒备和恐惧。在这死寂的地底遗迹里,任何一点未知的触碰,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他深吸了几口冰冷、带着铁锈味的空气,努力压下狂跳的心脏和翻涌的恐惧。不能扶墙,就只能靠自己了。
阿晨挺直腰背,尽管这动作牵动了全身的酸痛。他不再看墙壁上那诱人又危险的幽光,目光投向通道前方那片被微弱光芒勾勒出的、深邃的黑暗。那里是唯一的“路”。
他迈出了第一步,脚步虚浮,身体微微摇晃。他努力控制着平衡,将重心放在相对完好的左腿上,尽量减轻右臂摆动带来的剧痛。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发出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回响,“嗒…嗒…嗒…”,如同丧钟,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孤独地敲响。
幽冷的苔藓光芒在他脚下延伸,像一条通往未知命运的荧光小径。巨大的管道和阀门如同沉默的巨兽,投下扭曲怪诞的阴影。冰冷的空气包裹着他,带着岁月沉淀的腐朽气息。前方,是深不可测的黑暗。恐惧从未离开,如同跗骨之蛆,但一种更强大的、源于生存本能的意志,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强迫他一步步向前挪动。
他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他只知道,停下,就意味着被这片冰冷的金属坟墓彻底吞噬。而向前,即使步履蹒跚,即使每一步都踩在恐惧的刀刃上,至少……还有一丝微光,还有一线可能。为了那三百公里外可能已经哭干了眼泪的父母,为了那个他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出口的女孩,他必须走下去,在这幽光与冰冷金属构筑的、非人遗迹的腹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