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恐惧术
第40章 恐惧术
唐奇还记得倒飞的前一刻。
他清楚捕捉到了爆鸣声。
唯独看不清它的来源、方向,乃至目标。
【警觉】让他下意识迈开了双腿,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躲避。
可这巨力几乎与爆鸣同时袭来。
他的速度无法支撑他一瞬间卧倒。
柱状的无形斥力,直接轰击在了他的腰腹。
“砰!”
唐奇只觉得仿佛遭受到拳击手的重拳。
当他栽倒在地时,内脏都为此紧缩,挤压出胃液,倒灌出了他的喉咙。
“咳咳——呕!”
疼痛与干呕同时发作,瘫倒在地上的唐奇,嘴角流淌着酸水,眼眶也跟着通红,几乎要直不起身。
毫无疑问,如果没获得过【警觉】这项专长,此前的任意一次箭雨、乱刀,都将推向唐奇去拥抱自己的下辈子。
可它只是‘警醒’,而非真正意义上‘避免’。
以至于受限于唐奇本身的体魄,不可能单靠一个专长,帮助他度过每一次危机——
诸如距离较远的箭矢,亦或是挥刀的轨迹,这些他能够反应过来、瞧清楚的,躲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可倘若危机转瞬即至,又或是范围足够宽泛。
以至于他的反射神经、身体素质不足以帮他摆脱危险时。
他能感受到的,便只有战栗与绝望。
耳边的爆鸣声又起。
他微眯双眼,隐约看清了那道轨迹——
那仿佛是一股无形、无色的巨力,唯独在冲出白雾时,才能窥见它依稀扭曲了空气,自高处破空而来。
【魔能爆】,独属于邪术师的戏法。
之所以不比火焰箭受欢迎,单纯是因为没那么多人喜欢签卖身契。
邪术师是一帮通过与‘宗主’签订契约,获得力量的施法者。
‘宗主’本身只是个代称,并不固定。
它可以是某位至高无上的神明、一柄古老而嗜血的长剑。
也可以单纯是一只苦于创收的小魔鬼。
如果说法师需要钻研无处不在的‘公式’,术士需要发掘藏匿于血脉中的魔力。
那邪术师便是通过贩卖自己的灵魂、自由,乃至一切对宗主而言有价值的事物,换取‘宗主’的馈赠。
以至于他们甚至可以省略学习的过程。
在一夜之间,掌握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触碰的力量。
可哪怕知晓了施法者的身份,唐奇的身体却仍旧慢了神经一拍。
疼痛又在反抗他的意志。
恐惧再度袭来。
他知道自己避无可避——
“锵!锵!”
那力场转瞬即至。
却犹如炸响在了钢铁之上,迸发出一声金属的脆鸣。
“没死就他妈站起来!
我可没法在迷雾里认路!”
黑蛇精准捕捉到了那两束冲击的落点。
手中刀刃翻转,使那股斥力硬生生凿在了,他那柄不足两指宽阔的纤细刀身。
冲击猛烈,就连他都不得已向后踉跄几步。
“Rua!”
库鲁拥有在黑暗目视的能力。
它瞧清楚了冲击的来源,立刻挥动魔杖。
冰晶划破夜幕,直冲头顶穹空——
一只土黄色的巨大蝙蝠,昂扬着老鼠脑袋,潜藏在夜色之中,正盘旋上空。
它的脊背上,坐着一个身着乌黑长袍的地精老妪。
瞧见冰晶袭来,她吓得怪叫一声,连忙拍打蝙蝠脖颈,示意它在空中腾挪。
惊险躲过之际,来不及沾沾自喜,却瞧见蝙蝠的左翅上,附着了一层幽白色的寒芒——
那才是库鲁想要命中的位置!
蝙蝠的翅膀本就纤薄透光。
如今赫然蔓延开蛛网似的寒霜,冷气直逼它的皮肤,渗透进血液当中,将那只肉翅染上了一层霜白。
连带着扇动的速度,都为此减缓。
更要命的是,由于两只翅膀扇动的幅度因此大小不一,以至于蝙蝠一时间没能掌握好平衡。
身子一斜,年迈的邪术师毫无力气,两腿夹不住它的脊背,就这么从四十尺的高空中摔落下来。
对于聪明人而言,计算从来算不得什么难事。
库鲁或许不是人,但它一定足够聪明。
“救命!”
邪术师沙哑的喉咙吐露惊慌。
几个临近的地精、兽人不得已放弃乘胜追击。
连忙用手臂交织起了一张‘网’,站在她的落点,堪堪接住。
这反倒减轻了黑蛇的压力。
得到空隙,他看清敌人,不作犹豫,陡然迈开双腿。
倘若施法者远在高空,自己将很难对她造成行之有效的伤害。
可如今她跌落在地,这短暂的距离对他而言,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
既然唐奇无法躲避那些无形的斥力,也便失去了杀出重围的可能。
自己却不能放下这个看破幻象的诗人不管。
那就只能铤而走险,先拿下这个施法者,争取一个逃脱的机会。
他不信一个能使用三环法术的地精邪术师,会像那些先行的敢死队一般,比草芥还轻贱!
黑蛇的刀一向毒辣而致命。
刀锋晦暗无光,却迅如疾电。
就要刺过她身旁兽人的肩头,向她的喉头抹去。
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三环的施法者,能在如此贴近的距离中,从他的手中存活下来。
正因他的刀足够快,根本不会留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那些刀下亡魂,大多都是临到死时,恍然感受到脖颈的痛楚。
可这次不同。
他是在面对一个,被护卫团团包围的施法者。
这使得‘蛇吻’没能抵达它速度的极限。
也使这柄弯刀的耀眼战绩上,出现了不可磨灭的污点——
一只兽人反应及时,挥动手斧,天生巨力磅礴待发。
它怒吼一声,“铿锵”之中,火花迸溅,硬生生弹开了‘蛇吻’纤细的刀身。
这短暂的空隙,足够那只苍老地精回过神来。
在黑蛇失手之际,她紧握胸前的项链。
晦暗的邪光从中闪烁,瞳孔霎时间从中心扩散,连带着眼白、整颗眼珠,都化作了一体的漆黑。
枯槁的手掌猛地张开,一捧不知从何而来的黑土,忽然随风一同散在了她的眼前。
黑土飞扬,细碎地像蚂蚁、像蚊蝇。
挥洒之际,宛如蝗虫过境,遮覆了眼前将近三十尺的距离!
“恐惧吧!”
她念诵的咒语晦涩难懂,大量的拟声词组合在一起,比呓语更癫狂。
黑蛇离她极近,避无可避。
当黑土灌入他的鼻腔、‘蠕虫’攀附上他的毛孔。
他的心里仅剩下了一个念头:
“完蛋了。”
【恐惧术:幻术派系,三环法术。
在 30尺锥状区域内制造一个幻象,被法术笼罩的所有生物,将丢弃所有持握物,直面他们内心的恐惧。
陷入恐慌者,将寻找最安全的路线逃离施法者,直至无路可走为止。
无所畏惧者,将魔法的恐慌施法者本身。】
为什么施法者的地位总是如此崇高?
为什么城邦、帝国的统治,永远需要施法者的依托与维护?
这当然不是出于对学者的尊重——
能换来尊重的,从来都只有力量。
或许低阶施法者的身体素质,远不如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同等级冒险者强大。
但纷乱繁多的法术,向来是令人头痛的根源。
“你最好能在战斗的最开始,解决掉敌人中的施法者。
不然你会在战斗的最后,被敌人的施法者解决掉。”
很可惜,黑蛇没能成功践行,这众所周知的守则。
铤而走险的代价,将是他支付不起的——
黑蛇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只剩下了颤抖。
仿佛他从来没有英勇过。
所有被黑土侵染的人,不论敌友,此时都双膝一软,长跪在了地精的身前,双眼唯有漆黑与空洞。
一股源自于内心深处的恐惧,浮现在它们、黑蛇的眼前——
让他犹如置身溟渊之中。
任由深海挤压着他的胸膛。
他渐渐喘不过气来。
“不、不要!!!”
没人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但这条方才还胜券在握的黑蛇,竟在此时扔下他手中的弯刀,在痛哭流涕中挣扎。
他想要不顾一切的逃离——
可就待他哭号着,要直起身子的时候。
漆黑从他的眼白褪去。
眼前愈发清明之时。
他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将锈迹斑斑的弯刀,插入了邪术师的胸膛:
“不要什么?
你不会是在幻境里被卖钩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