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刘家柴房

泥土的霉味混着咸腥气钻进刘默鼻腔，他用袖口捂着止不住的鼻血，这是刚被他堂哥打的。

刘默能听见前院传来的唢呐声，他的父亲前些天病逝，外面正在进行吊唁。

“小杂种居然还活着？”

刘默的主母孙氏推开柴房的门，她正穿着白孝服走到刘默跟前，抓住他的头发，指甲因用力而嵌入皮肉。

“今天南宫世家家主要来吊唁，我告诉你，要是敢让南宫家的人看到你这杂种，我就扒了你的皮。”

刘默没说话，他的额头渗出血液，沿着孙氏的指甲流下，但他硬是咬牙盯着孙氏。

“你还敢瞪我？！”孙氏抄起草垛中的笤帚抽向刘默，他用手护住头，手臂便多了几条血印。

“夫人！南宫家主到了！”婢女传话。

“来了。”孙氏扔下笤帚，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刘默后离开了柴房。

刘默是刘家家主刘宗许与婢女生的孩子，他的母亲也因生他难产而死，因此刘默遭受了孙氏和她儿子十年的欺辱，现在更是连葬礼都不让他参加。

刘宗许年轻时靠着一手精妙绝伦的麒麟剑法闯荡江湖，举世无双，人称麒麟剑狂。

传言麒麟剑狂有柄剑，里面藏着他麒麟剑法的秘密，但没人见过那柄剑长什么样，但所有人都猜测，那是柄绝世好剑。

他死后陆续有许多名门望族前来吊唁，但无一例外都在询问麒麟剑的下落。

今天更是惊动了中原十大世家之一南宫世家家主南宫瀚，想也知道他意欲何为。

孙氏虽然没见过什么麒麟剑，但预料到刘宗许死后，未来将至的麻烦，他还是决定为刘家找个靠山，于是热情接待了南宫瀚。

“哎呦，这就是清月吧，长得太水灵了。”

孙氏喜笑颜开，想去摸南宫瀚手中牵着的小姑娘，女孩眼光扑朔，目光旋即掠过孙氏指缝中的血痕与脚边的柴草屑，后退两步躲开。

‘花颜见微’南宫清月，见微知著，情感通明。

孙氏见状，不由得神情一僵。

“清月，不得无礼，叫婶婶！”南宫瀚低声喝道。

南宫清月没有理会，甩开南宫瀚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向刘府后院。

“清月！回来！成何体统？！”南宫瀚怒声喊道。

“小孩子嘛，让她去玩好了……”

孙氏摆摆手，隐晦地朝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会意后离开。

刘家上下的人都在前院，后院显得异常冷清。

南宫清月一间间地寻找，终于找到了柴房，她推开门，小小的人影蜷缩在柴垛后。

“你没事吧？”

刘默耳畔传来女孩的问候，他抬头看去。

少女身穿浅蓝色绮罗裙，腰间挂着凤凰玉佩，眼睛中的光芒像是沉静的水潭。

他从未见过这样明艳的少女，女孩眼中没有看垃圾一样地嫌弃，只有真诚地关切。

“没，我没事。”刘默抬手挡住脸，他害怕与女孩对视。

女孩敏锐地注意到刘默手臂上血迹，一把抓过他的手，撸起他的袖子，在看到刘默手臂上的伤痕时，女孩稚嫩的表情由惊愕转变成了悲伤。

见到刘默的伤口，女孩脑海里便出现了他被虐待的惨状，心中不由得怜悯。

“没关系，没关系……”

南宫清月从袖口撕下一段布带，把丝绸材质的布条缠在了刘默小臂上，为他包扎伤口，而这种伤口刘默早已习惯。

南宫清月耳朵微动，状似无意地向后瞥了一眼。

“月儿！”后院中传来南宫瀚怒意未消的呼唤。

“你快走吧，别管我了。”刘默的声音软弱无力。

南宫清月歪头思考，她察觉到了男孩的难言之隐，于是学着大人的样子揉了揉刘默的脑袋。

“别让他们发现了。”

女孩解下腰间的凤凰玉佩，朝地板上狠狠摔下，玉佩应声脆断，分成两截。

她把较大的一块放进刘默手里。

“我叫南宫清月，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刘默看着少女的眼睛，那柔和明亮的双眼成为照进柴房的阳光，刘默恍惚地点点头。

南宫清月展露浅笑，转身跑出柴房，门外偷听的下人立即颔首站直，南宫清月狠狠瞪了他一眼。

傍晚，吊唁的人走后，下人到孙氏耳边嘀咕些什么，孙氏脸上青筋暴起。

“不愧是中原五凤之一的‘花颜见微’南宫清月，居然一眼就全发现了。”

“去把那杂种带过来。”

孙氏命令下人叫来刘默后一脚把他踹翻，她一边怒骂一边猛踹刘默。

“贱骨头，幸好南宫瀚已经答应收盟儿为义子了，差点被你这杂种坏了好事。”

等到体力不支的时候，孙氏才气喘吁吁地坐回板凳，她摆摆手道：

“把他扔到库房，我看你能活多久。”

库房就是盖在后山上破旧的木屋，几十年都没有用过。

下人将刘墨像死尸一样随手扔进库房后便锁了门，在这里他恐怕难以熬过这个冬天。

“为什么，我明明已经这样忍耐了……”

刘默忍痛起身眼泪横流，他咬着牙连续几拳砸在身旁的木箱上。

“哐当——”

动静震落了一个木匣，一柄裹着油布的钝剑滚到刘默身边。

刘默四顾，周围堆满了木箱，里面是刘宗许的遗物，一些书卷花瓶之类的东西，孙氏把用不到的都放在了这里。

这把剑也是其中之一。

刘默看着剑刃上无数细微的缺口，手指轻触，剑刃竟然随之弯折了下去，柔韧异常，刘默的手指无意间被钩开一道口子。

一滴鲜血沿着剑身流动却并未滴下，而是汇聚成了刀身上的纹路。

“麒——麟——剑”

在血液的滋养下，几个大字逐渐显形，一道栩栩如生的麒麟纹若隐若现。

恰在这时，钝剑的缺口处弥散出点点星芒，逐渐汇聚成了一个泛着金光的人形木桩，矗立不倒。

刘默试探性的去触摸，手指从小金人身体里穿过，却无法触碰到它。

此时小金人动了，刘默吓了一跳，只见小金人朝着他招招手，随后手中浮现一把木剑，开始自顾自地舞起剑来。

见刘默无动于衷，小金人再度招手。

“你是让我跟着做吗？”

小金人点点头，于是刘默模仿着他的样子开始挥剑。

刘默立身刺出了人生的第一剑，这一刹那，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沿剑身直达五脏六腑，他只觉眼神通明，脚步轻盈。

起初刘默的动作并不标准，但小金人会一遍遍地重复，直到他准确无误地做出一套动作。

当刘默能与小金人同步舞完一个剑章时，小金人便会朝他点头，紧接着变换至下一个剑章。

玄妙的剑法令刘默的丹田处渐渐滋养出一股温热的内力，每挥舞一次剑，他的内力便强大几分，这股内力帮助他度过了严寒。

自从握住麒麟剑开始，他的时间变得不再迟缓，随着小金人每次变换剑招，刘默的剑法也会变得愈发厚重。

刘默每学会一个剑招，剑刃缺口处弥漫的星芒就会更多，而剑身也在逐渐变短。

在暗无天日的库房中，刘默早已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眼中没有了昼夜交替，他只知道麒麟剑越用越短，这也成了刘默感受时间的唯一方式。

直到剑身完全消散的那天，小金人不在舞剑，只是静静地朝刘默点头。

“你要走了吗？”刘默心有所感。

小金人仍是点头，刘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后，麒麟剑上的星芒彻底消失，只留下一把老旧的剑柄。

小金人再没出现过，库房中只剩刘默一人，他饥肠辘辘地靠在木箱上休憩，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吃过东西了，从山中爬入库房的鼠蛇虫蚁已经被他吃干净了。

现在的刘默身形枯瘦修长，衣服破烂，头发毛糙。

这天，中原地区出现了罕见的暴雨，刘家库房被山上卷落地泥石流冲垮，刘默拼命逃窜。

危机之下，刘默本能施展出练剑时磨练出的脚步，麒麟剑的步法像鬼魅一般轻灵奇巧，他躲开了巨石和泥浆，最终幸免于难。

刘默立在废墟之上，远远看了眼刘府的方向，却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看着破败的刘府，虽然刘默的身心早在库房时就已变得坚韧无比，但每想到曾经受到的欺辱，仍是会不住地咬牙颤抖。

刘默站在雨中，眼神逐渐变得决绝，转身逃离了刘府地界。

不知道跑了多久，刘默眼中的场景不断更迭，从山野到森林，从断桥到官道……在饥饿和寒冷的侵袭下，刘默倒在了街道的胡同里。

“怎么下这么大的雨？哎？老大，王麻子，快来看！这有个人！”

“诶呦，看起来也像个乞丐，啧，面生，没见过。”

“先救人再说，下这么大的雨，别死在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