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在一片刺骨的寒冷中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锈蚀的金属穹顶，破洞处漏下的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谁用银粉撒了幅抽象画。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着帆布的行军床上，身下的布料粗糙得磨皮肤，却带着阳光晒过的干燥气息。

“醒了？”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她正坐在一张倒扣的木箱上，手里拿着块碎镜片，仔细地擦拭短刀上的污渍。镜片反射的光在她冰蓝色的眼睛里跳动，像藏着两簇小火焰。

林野撑起上半身，胸口的灼痛感已经减轻了很多，只剩下隐隐的发麻，像有无数细小的蚂蚁在爬。他低头看向锁骨处，印记的金色纹路淡了不少，却依旧清晰，像用烫金笔描过的图腾。

“我睡了多久？”他的嗓子干得发疼，说话时像砂纸在摩擦。

“十二个小时。”零把一块压缩饼干递过来，包装纸上印着卡塞尔学院的校徽，“芬格尔说你再不醒，他就要用灭火器给你物理降温了。”她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林野接过饼干，突然注意到零的袖口——昨天沾血渍的地方多了块补丁，针脚歪歪扭扭的，和她利落的动作完全不符。他想起昏迷前那双带着恐惧的冰蓝色眼睛，心里突然有点发堵，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眼。

“谢谢你。”他低声说，咬了口饼干，干硬的碎屑呛得他咳嗽起来。

零递过水壶，眼神别向别处：“应该的。”她的耳朵尖有点发红，被月光照得很明显，“凯撒他们在研究星图，说有新发现。”

林野跟着零走到中央的金属圆盘旁时，路明非正趴在地上，用手指顺着星图的纹路比划，嘴里念念有词：“不对啊……这猎户座的腰带三星，怎么看都像《星际争霸》里虫族的基地布局……”

“你能不能关注点正经的？”诺诺用刀柄敲了敲他的后脑勺，“这可能是找到命运之瞳的关键线索。”她的头发松松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脸颊，作战服洗得发白，却被她穿出了别样的利落。

凯撒蹲在圆盘边缘，手里拿着支荧光笔，在星图旁的地面上画着什么：“这些符文不是龙文，是古北欧语。”他指着圆盘中心的凹槽，“这里刻着‘月神的银弓’，应该是指阿尔忒弥斯谷的祭坛。”

芬格尔坐在旁边的仪器箱上，胳膊吊在胸前，正费力地用单手啃苹果：“祭坛？那地方我去过一次，去年执行部组织的野外生存课，据说下面埋着中世纪骑士的盔甲，结果挖了三天只找到只破头盔。”苹果核被他精准地扔进角落的铁桶，发出“哐当”一声。

林野的目光落在圆盘上，那些星图的纹路突然在他眼中动了起来，像活了的蛇在游走。锁骨处的印记又开始发烫，这次却不尖锐，反而像股暖流，顺着血管流遍全身。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些星图不是静止的，它们在随着时间变化。

“不对。”林野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猎户座的位置，“这不是现在的星空，是三个月后的。”

众人都愣住了。凯撒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

“印记告诉我的。”林野的声音有点发飘，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些纹路会动，就像……就像在播放延时摄影。”他指着其中一颗亮星，“三个月后，这颗星会运行到这里，和另外两颗连成直线，指向阿尔忒弥斯谷的祭坛下方。”

零突然起身走到墙边，用短刀刮去一块墙皮，露出后面刻着的日历——是五年前的日期，旁边用同样的古北欧语写着“血月之夜，裂隙开启”。

“血月？”路明非挠挠头，“是不是那种红色的月亮？我在恐怖片里见过，据说那天狼人会变身。”他突然捂住嘴，“不会吧……我们要去跟狼人抢圣物？”

芬格尔嗤笑一声：“你以为是《暮光之城》？血月是龙族活动频繁的征兆，据说那天他们的力量会增强三倍。”他打了个寒颤，“去年血月的时候，学院的安防系统无缘无故瘫痪了七个小时，执行部的人说在围墙外看到过巨大的爪印。”

凯撒的脸色沉了下来：“三个月后的血月，正好是预言里说的‘血色月光’。如果林野的印记没出错，命运之瞳很可能在那天现世。”他看向林野，眼神里带着审视，“你能确定星图的变化规律？”

林野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去感受印记的指引。那些星图的纹路在他脑海中飞速流转，像放映机里的胶片。他看到猎户座的三星如何移动，看到月亮如何变成诡异的红色，看到阿尔忒弥斯谷的祭坛如何发出银光——这感觉很奇妙，像在看一场提前放映的电影。

“确定。”他睁开眼，语气坚定，“而且我能感觉到，命运之瞳不在祭坛上面，在地下深处，那里有……”他顿了顿，搜寻着合适的词，“有心跳声。”

“心跳声？”诺诺挑眉，“圣物还会心跳？”

“可能是封印。”零突然开口，她不知什么时候翻出了本破旧的笔记，正指着其中一页，“《龙族遗迹考》里记载，有些古老的封印会模拟生物的心跳，用来迷惑盗墓者，其实是防御机制的一部分。”笔记的纸页发黄发脆，边缘卷得像波浪。

路明非突然怪叫一声，指着门口：“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晨光从天文台的破门缝里挤进来，在地面上投下细长的光带，光带中漂浮的尘埃突然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更诡异的是，漩涡中心的空气在扭曲，像有块看不见的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水面。

“是空间波动。”凯撒瞬间举起沙漠之鹰，“黑袍人可能留下了追踪装置。”

林野的心跳骤然加速，锁骨处的印记烫得惊人。他想起黑袍人那柄泛着红光的长剑，想起对方说的“你的命运早已注定”，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漩涡突然扩大，一道黑影从里面跌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东西挣扎着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鳞片的脸——竟是只畸变体，却比昨天遇到的小很多，像只刚孵化的幼崽，三只眼睛里满是惊恐。

更奇怪的是，它的脖子上挂着个金属牌，上面刻着和林野印记相同的纹路。

“这玩意儿怎么会有空间波动？”芬格尔往后缩了缩，“还挂着你的‘身份证’？”

畸变体发出微弱的嘶鸣，挣扎着向林野爬来，动作笨拙得像只刚学步的小狗。它的前爪上沾着血，在地上拖出细小的血痕，血的颜色竟是淡金色的。

林野的印记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像在呼应什么。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畸变体犹豫了一下，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指尖，动作温顺得不像话。

“它在求救。”林野的声音有点发颤，他能感觉到这只畸变体的恐惧，还有一种……熟悉感，像在很久前见过。

零突然翻开笔记的另一页，上面画着幅插图：一只长着三只眼睛的蜥蜴，脖子上挂着同样的金属牌，旁边标注着“守陵兽”。“这是龙族遗迹的守护者，通常成对出现，一只负责攻击，一只负责传递信息。”她的指尖在插图上停顿，“但它们只会服从印记持有者的命令。”

林野突然明白过来，这只畸变体不是来攻击他们的，是来传递消息的。他轻轻抚摸着畸变体的脑袋，金色的血液沾在指尖，带着和印记相同的温度。

“它想说什么？”诺诺凑过来，眼神里满是好奇，“总不能让我们跟它猜拳吧？”

畸变体突然张开嘴，吐出一颗晶莹的晶体，晶体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地面上滚动，最后停在金属圆盘旁。晶体接触到星图的瞬间，突然亮起蓝光，投射出一段影像——

阿尔忒弥斯谷的祭坛在血月下泛着银光，祭坛中央的石碑突然裂开，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洞。一只巨大的爪子从黑洞里伸出来，爪尖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着冷光。紧接着，画面剧烈地晃动起来，传来刺耳的嘶鸣，最后定格在一个符号上——和林野印记中心的纹路一模一样。

影像消失时，晶体化作点点蓝光，融入了金属圆盘。星图上的猎户座突然变得明亮，其中一颗星的位置闪烁着红光，像只警惕的眼睛。

“那是……”凯撒的声音有些凝重，“是守墓龙的爪。根据记载，这种龙类专门守护龙族亲王的陵墓，力量接近次代种。”

芬格尔咽了口唾沫：“次代种？我们这几个人去，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吧？要不……我们申请学院支援？就说发现了龙王遗迹，让执行部派装甲车来？”

林野没有说话，他的注意力被那个符号吸引了。那不仅是他印记的纹路，还是骨殖瓶上的标记——这意味着命运之瞳、骨殖瓶、守墓龙，甚至他的印记，都有着某种联系，像散落的拼图，正慢慢拼出完整的图案。

“我们必须去。”林野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只是为了命运之瞳，还因为……”他顿了顿，想起影像中那只爪子，“那只守墓龙，很痛苦。”

路明非一脸茫然：“痛苦？你能看懂龙的表情？”

“是印记告诉我的。”林野的指尖还残留着淡金色的血迹，“它被什么东西束缚着，那个符号是封印，也是枷锁。”

零突然合上笔记：“祭坛下方应该有两层结构，上层是守墓龙的巢穴，下层才是命运之瞳的存放地。我们可以从侧面的裂缝进去，避开守墓龙的正面攻击。”她从背包里翻出张手绘地图，上面标注着阿尔忒弥斯谷的地形，“去年野外生存课的时候，我发现过那条裂缝。”

凯撒看着地图，手指在上面点了点：“这里有片乱石堆，可以作为掩护。芬格尔的伤势需要人照顾，诺诺，你负责……”

“我跟你们一起去。”芬格尔突然打断他，挣扎着站直身体，“别以为我吊只胳膊就成废人了，当年我在格陵兰冰原，单臂拧开过核潜艇的逃生舱门。”他拍着胸脯，吊在胸前的胳膊晃悠着，看着有点滑稽。

诺诺忍不住笑了：“得了吧，上次你说你单臂打过北极熊，结果被人家追得在雪地里滚了三里地。”

芬格尔的脸涨得通红：“那是战术撤退！战术撤退懂不懂？”

林野看着吵吵闹闹的众人，心里突然暖暖的。他想起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孤独，想起石室里的恐惧，想起黑袍人的威胁——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有了可以依靠的同伴。

“好了。”凯撒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带着笑意，“芬格尔跟我们去，负责警戒。诺诺，你……”

“我跟你们去。”诺诺的长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别想把我留下，这种热闹怎么能少了我？”

凯撒看着她发亮的眼睛，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把一张新的弹匣递给她：“注意安全。”

林野突然注意到，凯撒递弹匣时，指尖不经意地碰了碰诺诺的手背，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像有电流闪过。他突然想起路明非说过的话——“凯撒和诺诺，就像游戏里的顶配情侣档，走到哪都闪瞎人眼”。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林野问，他不想打扰那两人的默契。

“现在。”凯撒收起地图，“趁白天畸变体活动较少，我们先赶到阿尔忒弥斯谷外围，找地方休整，等晚上再行动。”

一行人收拾东西时，那只小畸变体一直跟在林野脚边，像只黏人的小狗。路明非好几次想逗它，都被它凶狠地呲牙吓退。

“这小东西还挺认主。”路明非揉着被吓到的胳膊，“林野，你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叫‘小三眼’怎么样？”

林野看着小畸变体三只眼睛里的纯真，突然想起家乡养过的那条土狗，也是这样总跟着他跑。“叫银爪吧。”他轻声说，“它的爪子是银色的。”

银爪像是听懂了，欢快地摇了摇尾巴，墨绿色的尾巴尖泛着淡淡的银光。

离开旧天文台时，林野回头看了一眼。阳光下的建筑更显破败，金属圆盘上的星图依旧亮着，猎户座的三星在晨光中闪闪烁烁，像在为他们指引方向。他突然有种预感，这次阿尔忒弥斯谷之行，会揭开很多秘密——关于命运之瞳，关于他的印记，甚至关于零的身世。

走在森林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地上织成金色的网。银爪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开路，时不时回头看看林野，喉咙里发出温顺的呜咽。

“你说这小东西会不会突然叛变？”路明非凑到林野身边，压低声音，“万一它是黑袍人派来的卧底，等我们找到命运之瞳，它就召唤大部队来围攻我们怎么办？”

“不会。”林野很肯定，“它的心跳很真诚。”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你连龙的心跳都能听出真诚不真诚了？下次是不是能听出石头高不高兴？”

零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有脚步声，很多。”

众人瞬间戒备起来。林野的心跳也跟着加速，银爪的毛发突然炸开，对着左侧的灌木丛发出警告的嘶鸣。

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一群灰色的影子窜了出来——竟是十几只畸变体，和昨天遇到的成年体一样，三只眼睛里闪烁着红光，嘴边滴落着腐蚀性的粘液。

“是族群！”诺诺的长刀瞬间出鞘，“它们被银爪引来的！”

银爪挡在林野身前，对着族群发出愤怒的嘶鸣，小小的身体在众多成年畸变体面前显得格外单薄。族群的首领——一只体型格外庞大的畸变体发出刺耳的嘶鸣，似乎在训斥银爪。

“看来这小东西是叛徒。”芬格尔举起灭火器，“林野，别心软！这种时候就得大义灭亲！”

林野却注意到，银爪的三只眼睛里满是恳求，它对着族群比划着什么，又回头看看林野，像是在解释。而族群首领的眼神里，除了愤怒，还有一丝……恐惧？

“等等。”林野拦住想要冲上去的诺诺，“它们不是来攻击我们的，是来……”他顿了顿，看着族群首领爪子下的一块树皮，上面用爪尖刻着个符号——和黑袍人剑上的红光一模一样。

“它们在示警。”林野的声音有点发颤，“黑袍人也在往阿尔忒弥斯谷去，而且……他们不止一个。”

族群首领突然转身，对着森林深处发出嘶鸣，其他畸变体纷纷后退，让出一条路。首领用爪子指了指那条路，又指了指林野，三只眼睛里的红光渐渐褪去，露出复杂的情绪。

“它们让我们快走。”零的声音很轻，“而且……它们要留下来阻拦追兵。”

林野看着银爪，小家伙正用脑袋蹭他的裤腿，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像是在告别。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些被人类视为怪物的畸变体，其实有着自己的族群和羁绊，它们不是在服从谁，是在守护什么。

“谢谢。”林野轻轻抚摸着银爪的脑袋，“照顾好自己。”

银爪蹭了蹭他的手心，转身跑回族群首领身边。首领看了林野一眼，带着族群钻进了灌木丛，很快消失在密林深处，只留下树叶晃动的声音。

森林里恢复了寂静，只有风穿过树枝的呜咽声。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看来……不是所有畸变体都想杀我们。”路明非挠挠头，语气有点复杂，“芬格尔，你刚才还说要大义灭亲。”

芬格尔尴尬地咳嗽两声：“我那是……是战术威慑！对，就是威慑！”

凯撒突然看向林野，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野摇摇头。

“这意味着你的印记，不仅能和龙族产生共鸣，还能影响被龙血污染的生物。”凯撒的声音低沉，“古德里安教授的论文里提到过，只有拥有‘君王’级血统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君王级？”路明非瞪大了眼睛，“那不是比‘S’级还厉害？林野，你不会真是龙王转世吧？”

林野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黑袍人说的“钥匙”，想起骨殖瓶的共鸣，想起银爪的顺从——如果他真的拥有君王级血统，那他到底是谁？是人类，还是……龙族？

零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很轻：“别想太多。血统不能定义你，你做的选择才可以。”她的冰蓝色眼睛里没有怀疑，只有坚定，“我们走。”

林野看着零的背影，心里的混乱突然平息了些。是啊，不管他是什么血统，他选择保护同伴，选择寻找圣物关闭裂隙，选择回家——这些选择，才是真正的他。

一行人继续往阿尔忒弥斯谷走去，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林野走在中间，左边是吵吵闹闹的路明非和芬格尔，右边是偶尔交换眼神的凯撒和诺诺，前面是步伐沉稳的零。

他突然觉得，或许寻找圣物的过程，比找到圣物本身更重要。至少在这段旅程里，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而在他们身后的密林深处，银爪站在族群首领身边，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族群首领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像是在为他们送行。很快，森林里响起密集的嘶鸣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密集——它们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些陌生的盟友争取时间。

黑袍人站在远处的树冠上，看着这一切，兜帽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对着通讯器低声说：“鱼儿上钩了。告诉其他人，按计划在祭坛汇合。”

通讯器里传来冰冷的回应：“记住，不要伤到‘钥匙’。还有，处理掉那些碍事的畸变体。”

黑袍人应了一声，转身消失在密林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慢慢扩散。

阿尔忒弥斯谷的轮廓已经出现在前方，谷口的巨石像张开的巨兽嘴巴，里面黑漆漆的，仿佛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林野的心跳又开始加速，锁骨处的印记轻轻发烫，像是在提醒他——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但这一次，他握紧了拳头，没有丝毫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