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低沉而悠长的海螺号声穿透矿洞的湿冷空气，如同巨兽的呜咽，宣告着新一天劳役的开始。奴隶们如同被无形的鞭子驱赶，挣扎着从冰冷污秽的地面爬起，麻木地排成队列。

林小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昨夜蜷缩在角落的姿势让他的背脊酸痛难忍。他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破烂的“衣物”下，几处昨天被矿石棱角磨破的伤口。血已经凝固，和污垢混在一起，结成暗红色的硬痂。他面无表情地跟上队伍，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过。

“小剑哥……”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

是“小豆丁”，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男孩，同样瘦骨嶙峋，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和疲惫。他是林小剑在这地狱里为数不多能说得上几句话的人，或者说，是林小剑下意识照顾的对象。

“嗯？”林小剑应了一声，声音沙哑。

“我…我听说，”小豆丁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颤抖，“昨天…西边矿道塌了…埋了好多人…黑鲨大人说…是‘龙孽’作祟…上面…上面又要开始清人了…”男孩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

“龙孽”？

这两个字像冰锥刺入林小剑的耳膜。他眼神一凝，瞬间想起了昨天黑鲨那审视的目光，还有祭祀场中关于“龙孽再现”的模糊流言。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攥紧了他的心脏。这绝非空穴来风！海族贵族和神族对任何与“龙”相关的东西都讳莫如深，充满警惕甚至恐惧。所谓的“清人”，往往意味着奴隶中会有人“意外”消失。

“别瞎想，低头干活。”林小剑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他拍了拍小豆丁瘦弱的肩膀，示意他跟上队伍，但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野兽，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果然，今天的氛围比昨日更加压抑。监工的数量明显增多了，而且不仅仅是黑鲨和他手下的喽啰，还有几个身着更精良皮甲、腰间悬挂着锋利骨刃的护卫。他们是黑渊城核心区域的守卫，轻易不会出现在矿奴区。他们的眼神更加冰冷锐利，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一个奴隶的脸。

林小剑的心沉得更深了。他低着头，和其他奴隶一样，扛起沉重的矿篓，走向分配的工作区域。但今天，他没有被分配到相对熟悉的祭祀场外围或主矿道，而是被黑鲨亲自点中，和其他几个看起来还算强壮的奴隶一起，押往矿洞深处一个叫“寒流海沟”的地方。

“算你们运气‘好’，”黑鲨咧开嘴，露出满口黄黑的尖牙，笑容狰狞，“海神祭需要上等的‘冰魄石’点缀祭坛，寒流海沟新发现了一条矿脉。给我好好挖！挖不够数，或者敢偷懒……”他掂量着手里的金属鞭，鞭梢沾着暗红色的血渍，“老子就把你们丢进海沟喂‘冰刺蠕虫’！”

寒流海沟，光是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栗。通往那里的矿道更加狭窄崎岖，温度骤降，岩壁上凝结着厚厚的、散发着森森寒气的白色冰霜。空气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得肺叶生疼。脚下是湿滑的冰面混杂着尖锐的矿石碎片。

矿洞深处传来一种诡异的、如同冰层碎裂般的“咔嚓”声，还有水流湍急的“哗哗”声。一股股冰冷的、带着奇异吸力的暗流从矿道深处涌出，卷动着寒气，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

“就这里！给老子挖！天黑之前，每人必须挖满一篓‘冰魄石’！”黑鲨恶狠狠地吼道，自己却抱着胳膊退到了相对温暖的入口处，显然不想承受这刺骨的寒冷。

奴隶们不敢怠慢，立刻抡起简陋的骨镐或沉重的石锤，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冰魄石异常坚硬，而且往往深嵌在冻得如同钢铁的岩层里，每一次敲击都震得手臂发麻，虎口崩裂。冰冷的寒气无孔不入，迅速带走体温，手指很快冻得僵硬麻木。

林小剑沉默地挥舞着骨镐，每一次落下都倾尽全力。冰冷的汗水（在这种环境下流出的汗也是冰凉的）顺着额角流下，滴在冻硬的地面上瞬间凝结成冰珠。他必须集中全部精力对抗寒冷和疲惫，同时还要小心脚下湿滑的冰面和那些隐藏在冰层下的锋利石刃。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陡然响起！一个奴隶因为用力过猛，脚下冰层突然碎裂，整个人瞬间滑倒，被一股强劲的暗流卷住，猛地拖向矿道深处一个漆黑的、水流汹涌的裂隙！他绝望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抓住什么，但冰冷的暗流力量奇大，旁边的奴隶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黑暗吞噬，惨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水流湍急的回响。

空气瞬间凝固了，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剩下的奴隶脸色煞白，握着工具的手都在颤抖。

“废物！”黑鲨在洞口咒骂了一句，脸上毫无怜悯，只有不耐烦，“都愣着干什么？继续挖！少一个人，你们剩下的就多挖一份！”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林小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忽略那巨大的恐惧和寒意，更加专注地挖掘。他调动起全部的感官，不仅关注着手中的镐和眼前的岩壁，耳朵捕捉着水流的声音变化，双脚感受着冰层的震动，身体微微调整着重心，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塌陷或暗流突袭。这种敏锐的直觉和对危险的预判，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在死亡的威胁下被彻底激发出来。

在一次奋力敲击一块顽固的冰魄石时，骨镐的木柄因为寒冷和用力过猛，“咔嚓”一声从中断裂！尖锐的木刺瞬间刺入林小剑的手掌，鲜血涌出，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

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就在他低头查看伤口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洞口方向——黑鲨正侧着身，似乎在和什么人低声交谈。那人隐在矿道入口的阴影里，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角不同于海族粗糙皮甲的、光滑而冰冷的银色金属护臂！还有护臂上，一个极其微小、却让林小剑瞳孔骤然收缩的标记——一个抽象化的、由三道闪电构成的利爪图案！

神族！

林小剑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立刻低下头，用受伤的手捂住嘴，假装剧烈咳嗽，掩饰自己的失态。鲜血的腥甜和冰寒的空气一起灌入喉咙，呛得他眼泪直流，反而显得更加真实。

他剧烈地喘息着，大脑却在飞速运转。神族的人！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和黑鲨在谈什么？是例行巡查，还是……针对所谓的“龙孽”？是针对昨天祭祀场的意外，还是……针对他？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感到一股寒意，比寒流海沟的冰风更加刺骨，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破烂的袖口胡乱包扎了一下流血的手掌，捡起地上半截断裂的骨镐，继续麻木地敲打着岩壁。但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无比沉重，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敲打自己紧绷的神经。

他必须活下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必须弄清楚，这暗流涌动的黑渊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杀机。那幽蓝的龙魂晶核，那血脉深处的悸动，还有这突如其来的神族身影……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无法逃避的命运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