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孤寂，剧痛。

林小剑蜷缩在管道冰冷的污水中，意识在剧痛的撕扯和混乱的精神风暴边缘摇摇欲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灼烧般的痛楚和浓重的铁锈腥气。右手的溃烂伤口在污水浸泡下，麻木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无数蚂蚁啃噬骨髓般的、越来越清晰的灼痛和肿胀感。他知道，感染在恶化。在这污秽的环境里，这伤口足以致命。

灭族记忆的血色、晶核崩裂的幽蓝、神族使者冰冷的银白……各种混乱的光影和声音碎片依旧在脑海中冲撞不休。血龙眼的副作用如同跗骨之蛆，带来一波强过一波的头痛和幻听。他甚至能“听”到远处管道深处，似乎有某种沉重的、湿漉漉的拖行声在靠近，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气息。

不能停在这里！会死的！不是被追兵杀死，就是被这黑暗中的东西吞噬，或者被伤口感染夺去生命！

求生的本能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顽强地燃烧着。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撑起身体。但身体像散了架一样，肌肉酸痛无力，右手的剧痛更是让他手臂都在颤抖。他挣扎了几次，才勉强靠着湿滑的管壁坐起来，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集中精神，回忆着最初在祭祀场外引导他时那种若有若无的感觉，以及那句冰冷的话语：“不想被龙血烧成疯子，就学会控制你的眼睛。集中精神，感受你血脉里的‘冰’。”

冰……

他闭上眼睛，摒弃（或者说努力压制）那些混乱的幻象和噪音，将全部意识沉入体内。他感受着那股依旧在经脉中乱窜的狂暴能量，它灼热、暴戾，如同失控的野火。他试图在血脉深处，在那片狂暴的“火海”中，寻找一丝与之截然相反的、能带来平静的“冰”。

这过程痛苦而艰难。每一次集中精神，都像是在沸腾的油锅中捞取一根冰针。狂暴的能量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试图将他拖回混乱的深渊。头痛欲裂，幻象丛生。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就在他精神即将再次崩溃的边缘，一丝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凉意，终于被他从那狂暴能量的最底层捕捉到了！那感觉极其微弱，如同寒冬深潭底部的一缕寒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和……古老？

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锁定住那缕“冰”意，用全部意志去引导它，想象着它如同溪流般，缓缓流遍全身，抚平那狂暴的火焰。

奇迹发生了！

随着他对那缕“冰”意的引导，体内狂暴乱窜的能量似乎真的受到了一丝微弱的约束，变得稍微“温顺”了一些，带来的灼痛感也减轻了少许。更关键的是，脑海中那些疯狂冲撞的幻象和噪音，如同被一层薄冰覆盖，虽然依旧存在，却变得模糊、遥远了一些，不再那么撕心裂肺！

头痛也缓解了！

林小剑猛地睁开眼，血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光芒，虽然依旧疲惫，却多了一丝清明！有效！方法真的有效！这给了他一丝喘息之机和……希望！

他不敢怠慢，立刻挣扎着站起来。身体依旧虚弱，右手的剧痛和肿胀感更加清晰，但他必须离开这个危险的角落！他侧耳倾听，远处那湿漉漉的拖行声似乎更近了，还伴随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骨骼摩擦般的“咔嚓”声。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选择了一条水流声相对较大、空气似乎稍微“新鲜”一点的管道，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黑暗依旧是绝对的，他只能用手摸索着湿滑冰冷的管壁，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脚下是深浅不一的污水，有时没过脚踝，有时甚至能淹到小腿肚，冰冷刺骨。

管道错综复杂，岔路极多。他只能凭借本能和那微弱的气流指引，在迷宫中艰难穿行。饥饿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胃袋，喉咙干渴得如同火烧。身体的疲惫和右手的伤势在不断消耗着他刚刚恢复的一点点精力。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一阵不同于水流声的、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移动。林小剑立刻警觉地停下脚步，屏住呼吸，血金竖瞳在黑暗中努力捕捉着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

没有明显的能量团，但那“沙沙”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紧接着，他感到脚下踩着的污水里，似乎有什么滑腻冰冷的东西擦着他的小腿飞快游过！

“老鼠？”他刚闪过这个念头，小腿上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

“嘶！”林小剑倒抽一口冷气，猛地后退一步！借着管道深处某个裂缝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一丝苔藓绿光，他终于看清了袭击他的东西！

那不是老鼠！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拳头大小的、形似水蛭的怪物！它通体漆黑，覆盖着滑腻的粘液，身体两端各有一个布满细密利齿的吸盘口器！刚才就是其中一个口器咬破了他的小腿皮肤，正在贪婪地吮吸着鲜血！更可怕的是，水面上，密密麻麻、如同沸腾的黑粥般，涌来了成百上千只这种怪物！它们被血腥味吸引而来！

“滚开！”林小剑头皮发麻，巨大的恐惧让他爆发出力量！他猛地甩动被咬住的小腿，同时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狠狠拍向那吸血的怪物！

啪！

那怪物被他拍落水中，但小腿上已经留下了一个流血不止的伤口！血腥味更加浓郁！水面下的“黑潮”瞬间沸腾了！无数只黑色的水蛭怪如同离弦之箭，从污水中弹射而起，朝着他扑来！那密集的、带着贪婪和饥饿的意念碎片，如同针扎般刺入他刚刚勉强压制下去的精神世界！

完了！林小剑心中一片冰凉！在这狭窄的管道里，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怪物，他根本无处可逃！体内的能量在恐惧刺激下再次躁动，但混乱不堪，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或攻击！他只能徒劳地挥舞着左手，试图驱赶，但瞬间就有好几只怪物吸附在他的手臂、大腿上，尖锐的口器刺破皮肤，贪婪地吮吸着！

剧痛、失血、眩晕、以及怪物吸盘传来的麻痹感迅速蔓延！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在飞速流逝，意识开始模糊。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被这些恶心的怪物吸干血液？

就在他绝望地以为自己即将被这黑暗中的“黑潮”彻底吞噬的刹那——

咻！

一道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破空声，如同黑暗中掠过的冷电，骤然响起！

嗤！嗤！嗤！

吸附在林小剑身上的几只水蛭怪，身体瞬间僵硬，然后无声无息地爆裂开来，化作几团恶心的黑色粘液！紧接着，更多扑向他的怪物，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壁，纷纷在空中爆裂！

快！太快了！快到林小剑的血龙眼都无法捕捉那攻击的轨迹！他只感觉到一股极其锋锐、冰冷、不带丝毫烟火气息的“意”，如同寒冬的朔风，瞬间扫过！

水面上沸腾的“黑潮”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怪物都停止了动作，随即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成片地爆裂、溶解！刺鼻的腥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林小剑惊魂未定，身体还保持着防御的姿态，茫然地看着瞬间被清空的、漂浮着无数黑色粘液残骸的水面。发生了什么？

“想活命，就跟我走。”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一丝奇异韵律的声音，突兀地在林小剑前方的黑暗中响起。

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污水的汩汩声和粘液滴落的啪嗒声，如同冰锥刺入耳膜。

林小剑猛地抬头，血金竖瞳在黑暗中极力望去。

只见前方管道的一个岔路口阴影里，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极其瘦削，穿着一件宽大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灰色斗篷，兜帽压得很低，完全遮住了面容。他站在那里，仿佛本身就是黑暗的一部分，气息收敛得近乎虚无。若非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和此刻冰冷的话语，林小剑甚至无法察觉他的存在！

他是谁？是敌是友？刚才……是他出手救了自己？那神鬼莫测的手段……

林小剑的心脏狂跳起来，警惕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同时在心中升起。他死死盯着那个阴影中的人影，没有立刻回应。经历了祭祀场的背叛和黑渊城的残酷，他对任何突然出现的“善意”都充满了本能的怀疑。

“你……你是谁？”林小剑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喘息和戒备。

斗篷人影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了侧身，露出斗篷下一只骨节分明、却异常稳定的手。那只手随意地垂着，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剑气般的冰冷锋芒。他朝着岔路口中一条更加幽深、水流声似乎更小的管道指了指，动作简洁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追兵很快会找到这里。想活，就闭嘴，跟上。”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任何解释，只有赤裸裸的生存选择。

林小剑看着那只指向黑暗深处的手，又回头望了望身后依旧可能存在的追兵和管道深处未知的危险。右手的剧痛、小腿的伤口、身体的虚弱都在提醒他，独自一人，他几乎必死无疑。

赌一把！与其死在这污秽的管道里，不如跟着这个神秘人！至少，他刚才救了自己！

“好！”林小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强忍着全身的剧痛和眩晕，拖着沉重的步伐，踉跄着跟上了那个如同鬼魅般、已经转身没入黑暗岔路口的灰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