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彻是被尿憋醒的。

熬了一整夜，他的身体像一堆被榨干了汁的甘蔗渣，每一根神经都在抗议。他扶着墙走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窝深陷、胡子拉碴、顶着一头鸡窝般乱发的男人，一时间竟有些陌生。

“哥们儿，你这副尊容，去演丧尸都不用化妆。”他对自己吐槽了一句。

妻子已经起床了，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她看到林彻，眼神里带着心疼和一丝不易察ึง的忧虑，轻声说：“又通宵了？别太累了，工作没了就没了，我们再想办法。”

她以为他还在为被裁员的事“借工作消愁”。

林彻“嗯”了一声，没多解释。他总不能说，自己昨晚没在找工作，而是在给天庭的IT系统写BUG报告吧？这话要是说出去，妻子大概会立刻打电话给精神病院，预定一个VIP床位。

餐桌上，女儿正用小勺子费劲地喝着粥，看到他，奶声奶气地喊了声“爸爸”。老母亲坐在旁边，默默地给他剥了个鸡蛋。

看着这一家老小，林彻心中那点因为“指点江山”而产生的虚幻满足感，瞬间被现实的重压击得粉碎。

他需要钱，立刻，马上。

回到自己的“指挥室”，林彻打开电脑，准备看看昨晚那五千块的“外包费”到账了没有。

然而，他收到的不是银行转账通知，而是一封……邮件？

不，那不是邮件。那是一道直接浮现在他屏幕上的、由无数微小的金色符文组成的对话框。它的UI设计比【三界通】的登录框稍微收敛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一股“氪金VIP”的尊贵气息。

发件人：白涛，【华夏国学文化推广基金会】首席产品官。

“你好，林彻。我是白涛。看了你提交的‘产品体验报告’，写得非常好。不知是否有兴趣，来我司参加一次关于‘天人感应系统未来发展方向’的技术专家面谈？”

林彻挑了挑眉。

白涛？这名字起得……挺朴实。但这个“首席产品官”的头衔，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一个给得起五千块外包费的“基金会”，居然还设CPO？

这不像是草台班子，倒像是……披着草台班子外衣的正规军。

他更在意的是“技术专家面谈”这几个字。这意味着，对方看懂了他的报告，并且认可了他的价值。对于一个刚刚被“优化”掉的P9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强心剂。

“面试？行啊。”林彻活动了一下手腕。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技术，最缺的就是把技术变现的机会。

他刚想回复“可以，时间地点？”，对方似乎预判了他的想法，对话框立刻有了新的内容。

“面谈将在线上进行。请您准备好，三分钟后，我司将向您发送一个‘高保真虚拟会议室’的邀请链接。期待与您的交流。”

林-前P9大神-彻，再次被对方的技术力给秀到了。

高保真虚拟会议室？听起来像是某种未公开的VR/AR技术。这个讳莫如深的“基金会”，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心中疑云重重，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他飞快地冲了个澡，换了件还算干净的T恤，甚至对着镜子，试图用手把那头不羁的乱发压下去。

不管对方是人是鬼，面试，总得有个面试的样子。这是社畜最后的体面。

三分钟后，屏幕上的金色对话框一阵闪烁，变成了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符文构成的漩涡。漩涡中央，一行大字缓缓浮现：

【点击进入面试间】

林彻深吸一口气，握住鼠标，点了下去。

眼前的世界瞬间被抽离。不是断电的黑暗，而是一种温和的、被纯白光芒包裹的失重感。下一秒，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舒适的椅子上，身处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空间。

说它是会议室，但四周空无一物，只有流动的、散发着柔光的云气。说它是虚拟空间，但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清心凝神的檀香味道，以及屁股底下那张椅子温润如玉的触感，都真实得不像话。

“这渲染引擎牛逼了，”林彻忍不住赞叹，“光影、嗅觉、触觉模拟都做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元宇宙的终极形态，也不过如此吧？”

他的对面，光芒汇聚，一个身穿白色中式立领衬衫、鹤发童颜、气质儒雅的老者，凭空出现。他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正是【三界通】里那个叫【太白金星】的头像——的西装移除版。

“林彻先生，你好。我是白涛。”老者微笑着点了点头，声音温和而沉稳，“感谢你接受这次冒昧的邀请。”

“白总，你好。”林彻定了定神，迅速进入面试状态，“贵司的VR技术，确实让我大开眼界。”

太白金星，也就是“白涛”，笑而不语。VR技术？这是什么新奇的法宝？看来这个凡人，确实是用一种他完全不理解的逻辑在思考。

“林先生过誉了。我们还是来谈谈正事吧。”白涛拂尘……哦不，他优雅地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提交的那份报告，我们内部的技术团队已经拜读过了。坦白说，非常震撼。”

“一般般吧，随便写写。”林彻谦虚道，但微微上扬的嘴角暴露了他内心的得意。

“不，不是一般般。”白涛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你指出的那些‘漏洞’，每一个都切中要害。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对一个如此庞杂、古老的系统，做出如此精准的诊断的？”

这是压力面试的环节了。林彻心想，这是在考察自己的技术深度和逻辑能力。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将自己那套“万物皆可抽象为代码”的理论娓娓道来，异变陡生！

林彻所在的出租屋里。

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地阴沉下来。一小片乌云精准地悬停在他家那栋楼的上空，云层中，有微弱的电光在闪烁。

楼下的配电箱，火花四溅，发出一阵阵“滋滋”的悲鸣。整栋楼的灯光开始疯狂爆闪，像一场死亡前的迪斯科。

这是雷部的手笔。

雷腾不敢公然违抗太白金星的命令，降下神雷。但他派出的心腹，雷部纠察灵官【雷骁】，却是个懂得变通的“实干派”。他没有直接攻击林彻本人，而是引动地脉电煞，制造了一场超高强度的“电网浪涌”，目标是林彻家所有的电子设备。

在他看来，凡人离了那些瓶瓶罐罐的“法器”，就跟拔了牙的老虎一样，不足为惧。顺便，还能打断太白金星的“面试”。如果浪涌的威力不小心大了一点，把那个凡人一起“净化”了，那也只能算是……意外。

虚拟会议室里。

林彻正要开口，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他“看”到自己现实中的身体，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燥热，电脑机箱、显示器、路由器……所有电子设备都发出了濒死的嗡鸣，一股浓烈的、电线烧焦的糊味，竟穿透了虚拟空间的屏障，钻进了他的鼻腔。

“不好！”林彻脸色大变。

对面的“白涛”也察觉到了异常，他眉头一皱，掐指一算，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

“雷部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莽夫！”太白金星心中暗骂，但脸上不动声色，他想看看，面对这种突发的、来自“物理层面”的致命打击，这个凡人会如何应对。

这是最好的压力测试。

林彻的虚拟形象开始剧烈地闪烁，仿佛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随时可能消失。

“白总，看来贵司的‘服务器’，正在遭受外部的‘物理攻击’啊。”林彻一边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连接”，一边居然还有心情吐槽，“如果是压力测试，我建议把负责测试的临时工开掉，这手法太糙了。”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时间恐慌，也没有时间抱怨。P9的战斗本能，在生死一线的关头，被彻底激活。

他放弃了维持与这个“虚拟会议室”的连接，而是将自己全部的“神念”，也就是他的意识，孤注一掷地投向了另一个地方。

那是他在写报告时，为自己留的最后一条后路。

一个“赛博护身符”。

他在研究“功德红包”的并发漏洞时，不仅仅是发现了它，更是利用它，在【三界通】的某个被废弃的频道里，搭建了一个临时的“数据中继站”。

现在，他要激活它！

sudo ./emergency_evacuation.sh --target=deity_cloud_storage_0x3F8A

一道指令，在他的意识最深处被悍然执行。

下一秒，【三界通】的系统后台，一场史无前例的数据风暴，爆发了！

数百万个伪装成“一文钱功德”的红包请求，像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从四面八方涌向那个被废弃的频道。它们不是为了抢功德，而是为了一个目的——利用高并发请求，强行挤占并堵塞住系统的正常数据流，从而在混乱中，开辟出一条极其微小、但绝对稳定的“上传通道”。

林彻的意识，他的“神念”，被这个脚本打包成一个高度压缩的数据包，沿着这条由Bug铺就的“绿色通道”，以光一般的速度，冲向了他在天庭系统中找到的一个“无主云盘”——那是某个早已陨落的古代小神仙留下的、被遗忘的“洞府服务器”。

现实世界里，林彻的房间内，所有的电器在一声巨响中，同时爆开，火花四溅，浓烟滚滚。

虚拟会议室里，林彻的虚拟形象，在闪烁到极致后，并没有如预想中那样消失。

相反，他稳定了下来。

非但稳定了，他的形象，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清晰，仿佛由“虚”转“实”。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不再有之前的轻松和试探，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如同机器般的平静。

他看着对面，那位一脸震惊、连微笑都忘了保持的“白总”，嘴角翘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白总，面试可以继续了。”

“顺便，友情提示一下。我刚刚完成了‘异地容灾’，把自己的核心数据，备份到了贵司的服务器上。”

“现在，我们是真正意义上的‘利益共同体’了。如果我出了事，我不敢保证，我留下的那点‘数据垃圾’，会不会让你们的系统……变得更热闹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