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刀尘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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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押赴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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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沉沦,坠入一片混沌的猩红。

不再有冰冷的镣铐,不再有尸臭的稻草。

手中沉甸甸的,是那柄名为“尘途”的鬼头刀。

刀身不再是死牢里所见的老朽腐朽,而是流淌着一种暗沉、粘稠、仿佛活物般的光泽,像凝固的血,又像涌动的黑火。

他站在一处极高的所在,脚下是层叠的、金碧辉煌却又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宫殿檐角。

狂风猎猎,吹动他身上不知何时换上的、同样漆黑如夜的袍服。

视野里,是密密麻麻如蝼蚁般涌动的身影,

金甲卫士、蟒袍太监、朱紫重臣……

他们的脸上刻满了惊惶、贪婪与扭曲的丑态,尖啸着,挥舞着刀兵向他扑来。

“污浊!”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响,冰冷、暴戾,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

这声音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来自手中那柄嗡鸣震颤的魔刀。

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焚尽一切的杀意。

身体不再属于那个菜市场的陈胖子,甚至不属于那个麻木行刑的陈屠。

“尘途”挥出!

不再是砍向猪骨的滞涩,不再是刑场上的沉重。

刀光成了猩红风暴的一部分,轻盈得诡异,又沉重得足以撕裂空间。

碎裂的玉石混合着迸溅的脏器,泼洒在猩红的地毯上。

“妖刀!邪魔!”

尖利的宦官嗓音刺破喧嚣。

回答他的是一道自下而上的撩斩。

一步,一刀。

一刀,一片尸山。

他踏着粘稠的血浆和残肢断臂前行,走向那至高处的金銮宝殿。

殿门轰然洞开,里面端坐的身影,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着明黄龙袍,本该是人间至尊,此刻脸上却只有被酒色掏空的虚浮和面对死亡的本能恐惧。

“护驾!护……”

嘶喊戛然而止。

陈屠,或者说,此刻主宰这躯壳的存在,甚至没有看他。

只是随意地、像拂去一粒尘埃般,将“尘途”朝着那个方向轻轻一递。

刀尖穿透虚空,瞬间出现在龙椅之前。

噗!

沉闷的入肉声。

那顶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冕冠滚落在地,连同那颗头颅。

龙椅上,只剩下一具无头的明黄身躯,兀自微微抽搐。

喷涌的帝王之血,溅满了龙椅后的山河屏风,猩红刺目。

朝堂死寂。

唯有魔刀“尘途”在手中发出满足的低沉嗡鸣。

“净了。”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之中。

剧痛!

一种灵魂被硬生生从沸腾的血池地狱里扯出来的剧痛。

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每一次试图睁开都伴随着眼球针扎般的刺痛和强烈的眩晕。

意识像一锅被搅得稀烂的粥。

“嗬…嗬……”

他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牢房特有的阴冷腐臭,却奇迹般地将他一点点拉回现实。

是梦?

“咣当!”

沉重的牢门铁栓被粗暴拉开的声音炸响,彻底震散了陈屠脑海中最后一丝梦魇。

“陈屠!时辰到了!”

一个粗嘎、毫无感情的声音吼道。

两个穿着皂隶服、腰间挎着铁尺的狱卒,像拖死狗一样将他从散发着霉味的稻草堆里拽了起来。

镣铐哗啦作响,冰冷刺骨,磨蹭着昨夜在稻草上蹭破的皮肤,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其中一个狱卒将一只破旧的粗陶碗和一个油腻腻的油纸包重重丢在他脚边的地上。

“断头饭!吃利索点,黄泉路上别当个饿死鬼!”

油纸包散开一角,露出里面半个油光红亮、炖得稀烂的猪肘子。

浓郁的肉香,混合着八角、酱油和糖色的味道,霸道地钻进陈屠的鼻孔。

陈屠看着那半个肘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

“快点!磨蹭什么!”

狱卒不耐烦地踹了一脚旁边的铁栏杆,哐当作响。

求生的本能,或者说,一种彻底放弃挣扎后的麻木,最终压倒了翻腾的胃液和混乱的思绪。

他伸出带着沉重镣铐的手,抓起那半个肘子。

入手温热、油腻。

他张开嘴,狠狠咬了下去。

软烂的皮肉,丰腴的油脂,咸甜适口的酱汁……

味道在口腔里弥漫。

他机械地咀嚼着,吞咽着。

然后端起那碗烧刀子,闭着眼,屏住呼吸,像灌药一样,将那辛辣滚烫的液体猛地倒进喉咙。

一股火线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呛得他剧烈咳嗽,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

酒劲混合着肉食,一股蛮横的暖意在冰冷的躯壳里化开,带来一种奇异的、濒死的饱足感。

“呵…”

他靠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嘶哑的苦笑。

属于原主的战场归来的麻木、侩子手的日常,以及那梦中持刀杀穿金殿的滔天凶戾……

此刻都被这半只肘子和一碗烧刀子带来的饱胀感暂时淹没了。

属于“陈胖子”的惊恐尖叫,在这次血月冲击和饱食后,似乎沉寂得更深了。

挣扎?喊冤?有用吗?

白将军那般人物都落得身首异处,自己一个从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手上沾满血、又做了几年专门砍头营生的侩子手,又能如何?

认命了。

“走吧。”

他哑着嗓子,主动抬起了沉重的镣铐。

眼神空洞,只剩下一种被抽干了所有气力后的灰败。

笼车在石板路上发出单调而沉重的辘辘声,穿过清晨刚刚散去薄雾的街道。

没有昨日的喧嚣,没有愤怒的百姓,只有死寂。

路两旁的店铺大多紧闭着门板,仅有的几个行人也都低着头,脚步匆匆,像躲避瘟疫般远离这辆押解死囚的笼车。

偶尔有胆大的孩童从门缝里偷看,也立刻被大人惊恐地拽了回去。

陈屠蜷缩在狭窄的笼车里,手脚被粗大的铁链固定在笼壁上,动弹不得。

木笼的缝隙里透进惨白的天光,照在他灰败麻木的脸上。

镣铐的冰冷透过单薄的囚衣,渗入骨髓。他闭着眼,将自己放逐在意识的黑暗里,等待着那最后的、解脱的一刀。

车轮碾过一块凸起的石板,剧烈的颠簸让他身体猛地一晃,额头重重撞在冰冷的木栏上。

痛楚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刺穿了麻木的屏障。

就在这瞬间的恍惚中,一幅遥远的、属于原主陈屠的记忆画面,毫无征兆地撞进了脑海:

那是数年前,他还是个刚入行伍不久的新兵蛋子。

随着溃败的敌国军队仓皇撤退,他们这支小队被命令清扫一座刚被攻破、硝烟尚未散尽的边陲小城。

断壁残垣间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气。

在一条堆满瓦砾的死胡同尽头,他听到了微弱的、压抑的啜泣。

拨开半堵摇摇欲坠的土墙,他看见了一个蜷缩在角落的小女孩。

约莫七八岁,小脸脏得看不清五官,只剩下一双因极度恐惧而瞪得溜圆的大眼睛,像受惊的小鹿。

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破旧的单衣挂在她小小的身板上。

小女孩看见他身上的军服,破旧,但却沾满干涸的血污,吓得浑身一颤。

猛地咬住了嘴唇,连啜泣都硬生生憋了回去,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那一刻,陈屠心中某个地方被狠狠刺了一下。

战争的狂热在满目疮痍前早已冷却。

他默不作声地解下自己腰间干瘪的粮袋,里面是一点炒面和一小块硬得硌牙的肉干,轻轻放在了小女孩面前几步远的地上。

小女孩惊恐地看着他,又看看粮袋,不敢动。

陈屠没说话,只是往后退了几步,靠在断墙上,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有威胁。

他指了指粮袋,又指了指她干裂的嘴唇。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饥饿终于战胜了恐惧。

小女孩像只警惕的小动物,一点点挪过去,飞快地抓起粮袋抱在怀里,又猛地缩回角落。

她颤抖着手,撕开粮袋口,抓起一小撮炒面塞进嘴里,又去咬那块肉干。

也许是食物暂时驱散了死亡的阴影,也许是陈屠退开的动作给了她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当她费力地咬下一小块肉干,艰难地咀嚼时,脸上紧绷的惊恐竟奇迹般地、极其短暂地松弛了一瞬。嘴角下意识地向上弯起,露出了两个小小的、浅浅的窝儿。那双被泪水冲刷过的大眼睛,也弯成了月牙。

那笑容,像阴霾天空里骤然漏下的一线阳光,纯净、脆弱,带着劫后余生的憨气,瞬间击中了年轻的士兵。他愣住了,看着那对小小的酒窝,看着那双弯起的眉眼……

小林?!

陈屠如遭雷击,猛地睁开眼!笼车还在颠簸前行,刑场那特有的、混合着血腥和尘土的味道已经隐隐可闻。

是了!

更卒巡街时初识的小林,那眉眼弯起的弧度,那笑起来时颊边浅浅的印痕……

竟和记忆中这个小女孩的模样,如此神似!

尤其是前夜酒馆里,小林凑近附耳低语时,脸上那抹因紧张和某种不明情绪而泛起的红晕,还有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如同雨后松林般的冷冽香气……

此刻都在陈屠死寂的心湖里投下了巨石!

不是女子脂粉的甜腻,是干净、清冽的草木气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像松针,像初雪。那是小林身上特有的味道。

原来……是她?

陈屠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随即又爆发出迟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镣铐被挣得哗啦作响,引得押车的衙役厉声呵斥。

悔恨!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密密麻麻刺穿了他早已麻木的心脏!

他这几年浑浑噩噩,在行伍结束后的更卒和刑场砍头之间切换,行尸走肉,唯一能说上几句话,带着点真心实意关心他的,就只有小林!

他早该察觉的!

那偶尔流露的关切眼神,那不同于其他捕快的干净气质,那笨拙的掩饰……

前夜酒馆里,小林塞给他那份要命的卷宗时,那眼神里的决绝和担忧,哪里仅仅是同僚之情?

可他都做了什么?他接了那把该死的魔刀,砍下了白将军的头颅,把自己送进了死牢,也彻底斩断了……

斩断了这黑暗中唯一向他伸出的、带着微光的手!

“呵…呵呵……”

嘶哑破碎的笑声从陈屠喉咙里挤出来,比哭更难听。

他仰起头,笼顶粗糙的木刺扎着后颈,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痛感。

浑浊的泪水混着脸上的污垢淌下。

太晚了啊……

不论是怀里的卷宗,还是小林的一片赤诚……

小林……下辈子…下辈子若能再…再遇见……我定……

笼车猛地停住。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他绝望的呓语。

“死囚陈屠,押赴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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