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都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4章

最新网址:m.biquw.cc

石碑冷硬如玄冰,佐非言的身体半陷在粗粝石面与那道狰狞剑痕构成的囚笼里。碎裂的臂骨每一次随呼吸微微牵动,都在识海里刮起一阵裹挟着死亡阴风的剧痛风暴。伏兽庞大如铜铸山岳的躯体只一步踏前,整个山洞的气流便被那纯粹死寂的煞气彻底冻结、压缩,沉重地压在佐非言破败的胸口之上!喉间腥甜翻涌,却被强行咽下。伏兽那暗黄竖瞳里没有杀意翻腾,只有冰原般纯粹、不容置疑的湮灭欲望!它喉咙深处,那吞噬光线的紫色光团正急剧凝聚,宛如在酝酿一颗从地狱熔炉中诞生的毁灭之种——下一击,必是无路可逃、形神俱焚的终局!

佐非言染血的嘴角绷紧如铁,左瞳血丝密布,右眼深处那抹化不开的漆黑墨色却如风暴前的海啸般剧烈翻涌!他强忍着身体几近崩溃的哀鸣,右手五指指尖深深抠进冰冷石碑的裂隙深处!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元气——浩然气、幽都煞气、濒死时激发的兽性本能、乃至那窥破惊悚真相后疯狂滋长的执念——所有混乱对立的力量,被他佐都秘传的心法如同最粗暴的铁匠般强行糅合、锻压!一股灰黑相间、缠绕着细微金色光屑的诡异气旋开始在掌心炸裂般凝聚!即便代价是同归于尽……!

突然——

呜嗡——!

一道低沉、雄浑如远古山峦沉吟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洞窟最幽邃的尽头响起。那声音并不宏大,却如同蕴藏着某种无形的威权,瞬间拂过混乱激荡的空间,将弥漫的死气凶威强行抚平了大半。洞壁深处那些因伏兽威压而簌簌落下的石屑,仿佛被无形的巨掌定在半空。

即将喷吐毁灭光柱的伏兽,庞大如山的身躯骤然僵住!它竖立的双瞳剧烈收缩,暴戾的气息如同潮水般“唰”地一下尽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敬畏交加的惶恐。那喉中凝聚到极致的紫色煞光如同被一根无形的手指轻轻掐灭,“噗”地一声散去,连余烬般的火星都未留下。它狰狞的头颅猛地转向洞穴深处,巨大的蝠翼竟如同犬类讨好般微微收拢、贴伏在布满斑纹的强健背脊上,喉咙里发出低沉而驯服的“呜呜”声,庞大的身躯迅速向旁侧挪动了两步,让开通路,垂下了那凶焰滔天的狮首。

洞窟深处那片最为浓重的黑暗,如同流淌的水银般向两侧缓缓分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如同劈开混沌的磐石,一步一步踱了出来。

他没有伏兽那种扭曲非人的可怖形态。高大挺拔的身躯完全覆盖在一套样式古朴的暗铜色铠甲之中,甲胄线条流畅而简洁,覆盖全身要害,关节处严丝合缝,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光泽与岁月沉淀的微哑乌光。那铠甲表面,并非人间工匠锤锻的纹理,更像是某种无比古老而强大的巨兽鳞片天然熔铸而成!甲叶边缘细微的起伏转折,隐隐勾勒出龙鳞般神异磅礴的轮廓,仿佛将无形的龙威都锁在了冷硬的金属之下。行走间,沉重的脚步踏在布满碎石的洞底,却发出一种如同大地深处鼓动般的回响,沉稳得不可思议。

唯一泄露其身份的,是身后一条取代了双腿平衡的存在。那是一条包裹在同样暗铜鳞甲中的长尾!粗如壮汉手臂,修长矫健,覆盖着菱形暗铜色甲片,每一片都蕴藏着力量与速度的平衡美感。尾尖并非尖锐,而是沉重如同某种巨锤的配重点,随着步伐在身后岩地上灵活扫动,留下淡淡擦痕,流露出无匹的力量与稳定感。

铠甲的头部被一顶覆面式的暗铜头盔笼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绝非人类的瞳眸!目光开阖之际,竟是一对完全由熔融黄金般构成的竖瞳!竖瞳之中不见丝毫人类的情感波纹,唯有熔岩般的炽热威严流转不息。当这目光扫过伏兽时,那庞大的凶物如同挨了鞭子,庞大的身躯又佝偻了几分,低沉的呜咽声充满了敬畏。

当那熔金竖瞳转向倚在石碑残骸中的佐非言时,巨大的压力排山倒海般涌来!佐非言感觉自己仿佛正被一座沉寂了亿万年的火山内部那最暴烈核心的目光所笼罩,周身血液骨髓似要被点燃、冻结再碾成齑粉!每一缕呼吸都带着撕裂气管的灼痛!他强行凝聚的诡异气旋,在这纯粹的威压下如同风中残烛,“噗”地一声彻底溃散!

“外族生灵……”那熔岩般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宏阔,如同从地心深处传来,震得佐非言骨骼都在轻微共鸣,“惊扰遗脉休憩之所,何故?”

开口间,洞窟内的空气骤然变得无比粘稠,仿佛时间和空间都在那双熔金竖瞳的注视下变得凝滞沉重!

佐非言强提一口气,破碎的胸腔如同破风箱般起伏。他强撑着在足以碾碎神魂的威压下抬起头,染血的发丝黏在额角,左眼视线已有些模糊,唯有右眼深处那抹不化的、属于佐都继承人的冷硬墨色还在挣扎闪烁。“寻……一处残迹……不意……”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胸口翻腾的血气再次上涌,无法说完,只能勉强抬起完好的右手,虚指了一下那方断裂石碑上狰狞的剑痕印记。

熔金竖瞳的目光在那道深达寸许、凝固着污秽邪气的剑痕上停留了一瞬。一股无形的、极其细微的念力波动如同清泉般扫过剑痕,某种难以言喻的追溯仿佛瞬间完成。笼罩在佐非言身上的巨压为之一缓。

“十年旧煞,污秽未净。”熔金般的声音如同洪钟低鸣,那声音里多了一丝了然,但依旧不含丝毫喜怒,“钟山遗域,不容擅闯。”

声音落处,一直垂首贴地的伏兽猛地抬起那颗覆盖着暗黄斑纹的狮头,它看了看自己的主人,又恶狠狠地盯住佐非言,喉咙深处发出威慑性的低沉咆哮。獠牙间还有刚才扑杀时沾染的、佐非言手臂上的碎肉血迹。

“聒噪。”那身披暗铜铠甲的烛龙之子低低哼了一声。他甚至没有抬手,仅仅是熔金竖瞳中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

嗡!

一道肉眼无法直接看见的灰白色波纹,如同微风拂过湖面,在伏兽身前的虚空中瞬间掠过。

“嗷呜——!”

伏兽庞大如山的身躯陡然一僵!仿佛被一根无形的巨棍狠狠抽中脊柱!覆盖全身的暗黄斑纹骤然绷紧,显出肌肉极度扭曲的痛苦轮廓!它那充满凶暴的咆哮瞬间扭曲成了凄厉惊恐的惨叫!巨大的蝠翼失控地剧烈抽搐拍打,掀起乱石粉尘,带得它小山般的躯体都狼狈地晃了几晃,才在惊恐中死死止住动作,重新低下头去,庞大的身躯因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而微微颤抖,喉咙里只剩下低微压抑得几乎听不见的呜咽。

“管教无方,惊扰于汝。”熔金竖瞳转向佐非言,那古铜铠甲包裹的手掌微微抬起一摊。一枚约莫巴掌大小、闪烁着奇异灰白色泽的鳞片,毫无征兆地悬浮在他掌心上方一寸之处。那鳞片呈现出完美的菱形,边缘流转着时光沉淀般的光晕,仿佛将亿万载的光阴压缩在内。它一出现,周围的空气都发生了细微的扭曲、荡漾,仿佛光线穿行到此都变得缓慢了分毫。一股温和、古老,却又浩瀚如星宇般的神秘气息,取代了方才沉重的威压弥漫开来。

“此鳞,伴我沉眠万载,饮岁月而长,携一丝光尘意蕴,”那声音如同地壳板块缓慢移动,带着无可违逆的意味,“取走,算作此孽畜惊扰的赔礼。”

佐非言右瞳微微一缩。饮岁月而长的鳞片?蕴含光尘意蕴?这东西太过神异罕见,其价值绝非寻常天材地宝可比!他感受到那鳞片上散发的、令人宁静平和的“意”,竟与他眉间那躁动不安的金痕、体内翻腾的邪煞气息隐隐相和,带来一种奇异的抚慰感。他吃力地抬手,想接住这份太过沉重的赔偿。

那枚奇异的灰白鳞片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轻盈飘至佐非言颤抖的掌心上方。并未真正接触,但一股温润如千年古玉般的触感已顺着指尖蔓延而上。更奇异的,体内左臂断裂处的剧痛、脏腑的震荡、尤其是识海中因真相冲击和力量透支导致的撕裂感,竟在那鳞片散发的淡淡灰白毫光覆盖下,平息了大半!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累被温柔的包裹,像漂泊的灵魂找到了暂时栖息的海港。

“鼓……”佐非言念出对方刚才话语中隐约流露的名号,看着那笼罩在冰冷铠甲下的熔金竖瞳,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多谢。”

“鼓之名,乃古时旧称。”烛龙之子熔岩般的声音依旧无甚波澜,但那厚重的威严中似乎褪去了一丝疏离,“此地污浊之气太重,不宜久留,需尽快离去。”

佐非言点点头,借助那股温润力量的支撑,咬着牙,以断臂肩胛为支撑,背靠着布满裂纹的石碑,艰难地一点一点撑起了几乎完全失去知觉的左半边身体。每一次挪动都像是将皮肉从钉子上硬生生撕下,冷汗瞬间浸透内衫,破碎的臂骨在皮肉包裹下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呻叫。他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嘶吼,靠着右半身的剧痛和那灰白鳞片散发出的支撑力量,终于将自己这副几乎快要散架的身体,从冰冷的石碑上拔了出来,摇摇晃晃地站定。

额角豆大的汗珠混着尘土和干涸的血迹,沿着紧绷的脸颊滚落。他伸出相对完好的右手,颤抖着想要去拾起掉落在地、半卷被血水浸染成赭黑色的《劝学篇》残简。

嗤!

一道细小的、灰白色的毫光精准地掠过地面,裹住了那半卷残简。竹简凭空飞起,稳稳落入鼓那覆盖着暗铜鳞甲的手掌中。

那熔金的竖瞳扫过简上被污血浸透又风干的“君子”二字,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他左手手掌轻轻拂过竹简表面,一层极其微弱、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灰白光晕如同细沙般滑过。那些斑驳的血迹竟如同被时光洗刷剥落般,悄然褪去,只留下点点微不可查的褐黄痕迹。简身那些细小的毛刺裂口,也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抚平,虽然依旧残破,却多了一分古朴的圆润。

“此物已沾染此地沉积煞怨,再贴身携带,恐污尔心神,扰尔修行。”鼓将处理过、气息圆和了许多的竹简递还给佐非言。随即又看向他腰侧——那里,一截古朴冷硬、明显由断刃改成的剑柄,在他刚才剧烈的撞击挣扎中,从撕裂的衣袍下显露出一角。

熔金的竖瞳在那断口处停留了极其短暂的瞬间。一股比之前探查石碑剑痕更加隐晦、深沉的波动扫过剑柄。佐非言握着灰白鳞片的右手猛地一紧,几乎感觉那冰冷的断剑柄像是被无形的目光刺穿了最深的隐秘!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但那双熔金瞳孔中没有流露出任何额外的情绪。他并未追问剑柄来历,只是极其自然地移开了目光,语气依旧沉稳如故:“汝身负内外之伤,此处地气凶戾,需寻清净处休养。意欲何往?”

佐非言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悸,接过恢复了些许平和的竹简。入手温润,那股隐隐扰人心神的煞怨之气果然淡薄了许多,甚至简中固有的浩然气息都变得沉静内敛。他将竹简小心收好,稳了稳气息,沉声道:“向东…赴远东山地,寻些…旧物痕迹。”他的声音因剧痛和虚弱而嘶哑颤抖。

“远东山地……”鼓包裹着头盔下的头颅似乎微微偏动了一下,熔金竖瞳中光芒流转,如同流淌的金液,“倒是顺路。吾此行,亦需往东……穿剑瘴林、过坠星岭……”那熔岩般低沉的嗓音顿了顿,说出令佐非言心中剧震的下半句,“……去那伏藏于群山尽头的‘末法渊’,承吾父最后一道祖传之契。”

末法渊!这名字如同在佐非言意识中投下巨石!在残魂灌入识海的某些模糊印记中,“末法渊”三个字与孔林深处那场自我献祭、与太阿剑那毁天灭地的虚影轮廓、甚至与父亲佐正熙那冰冷执行契约的面容,如同诅咒的锁链般隐约纠缠!

“父亲留吾之考究,谓之‘终末之仪’,”鼓的声音带着一种跨越万载的沧桑,“天地翻覆处,寻归墟之匙。”

佐非言心头疑云如同被飓风搅动。终末之仪?归墟之匙?末法渊……远东山地……这些碎片在脑中疯狂盘旋,试图连接那模糊却惊天的真相脉络。他猛地吸了口气,断裂的胸骨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强行定住心神,迎向那双熔金竖瞳,涩声问道:“末法渊…凶险之地……同行…可否?”每一个字都牵动着几乎碎裂的脏腑。

鼓沉默了片刻。洞窟深处似乎连滴水声都停止了。那双熔金的竖瞳仿佛穿过了厚重的暗铜铠甲与佐非言残破的身躯,看到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那破碎躯壳下潜藏的两股截然不同却又诡异共存的力量本源、眉宇间那道淡金竖痕蕴含的破碎文脉、以及那截断剑柄深处隐含的一缕连他都微微侧目的寂灭之意。

“也好。”沉重的字眼如同磐石坠地,激起轻微回声,“孤行亦寂寞。”

没有多余的客套,没有虚伪的寒暄。简简单单两个字,仿佛理所当然。鼓转过身,那条覆盖着暗铜鳞片的龙尾轻轻一扫,将面前散乱碍事的岩石如同扫去落叶般扫开一条通道。“此洞气息滞涩污浊,走罢。”

他迈开沉重的步伐,率先向洞外走去,每一步都稳若山岳。那条龙尾在身后灵活的轻微摆动,保持着他无懈可击的平衡。伏兽庞大的身躯立刻如同最忠诚的护卫,无声地紧随其后,脚步放得极轻,生怕再次惊扰。

佐非言握紧了掌中那枚散发着温润稳定力量的灰白鳞片。冰冷的鳞甲触感下,是时光流淌般的厚重暖意。他深吸一口气,残破的身体如同重新注入了一丝生气和依靠。将那枚至关重要的鳞片贴身收好,借着灰白毫光的温养,他拖着几乎无法动弹的左半身,咬着牙,一步一步,踏着鼓沉重的足迹,走向洞穴外逐渐弥漫开来的、清冷熹微的晨光。

天将破晓,微光刺破了峡谷上空堆积的厚重阴云。清冽的山风卷走了洞窟里血腥和煞气混杂的沉浊。远处层峦叠嶂的山脉如墨色巨兽般延绵向东,最高的山脊在破晓的天幕衬托下切割出锯齿状的阴影轮廓——那便是远东山地。

两人一兽,沉默地行走在出谷的崎岖小径上。鼓的步伐沉稳有力,覆盖全身的暗铜铠甲折射着晨曦微弱的光芒,那条强健的龙尾在身后无声摆动,每一步都仿佛与这古老的山脉韵律契合。伏兽则收敛了所有凶戾气息,如同最驯服的猎犬,默默跟在稍后位置。

沉默持续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峡谷外吹来的风渐渐带上了草木和岩石的气息。佐非言在灰白鳞片散发的温和力量和残存体内的一股锐气支撑下,断臂处的剧痛似乎麻木了些许,破碎的脏腑气血也略微平复,至少已能勉强支撑住行走的消耗。他看了一眼身旁如同移动金属堡垒的鼓,打破了沉默:

“阁下…”声音依然嘶哑,但已能成句,“恕在下冒昧,先前听阁下提及…佐都?”

包裹在暗铜铠甲下的身影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熔金竖瞳转向佐非言,目光平静如深潭:“知晓此名?”

“曾……”佐非言微微顿了一下,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最终用一种混合着复杂与疏离的语气道,“曾是该组织外门行走之辈。学了些皮毛,勉强糊口而已。”他用一个最能模糊身份、也最能降低对方警惕的“外门弟子”身份搪塞了过去。

熔金竖瞳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本质里所沾染的烙印气息。片刻,鼓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如同讲述一段尘封旧事:“佐都,上古道统残余的暗影。少现于世,行事诡谲,喜暗织密网,沟通九幽,贯连诸界之壁障。”

佐非言心头微凛。鼓的描述异常精准,甚至触及了佐都核心——沟通九幽,贯连诸界!

“其组织神秘莫测,如同暗河潜行。”鼓继续说道,暗铜覆盖的头颅似乎在回忆,“据吾所知,千载之前,佐都便与不少宗门秘地有…交易往来。”他特意用了“交易”一词,隐去了可能的结盟或控制关系,“钟山…也曾有过数次接触。交易内容,无非是些混沌奇物或封禁之地的消息。”

“交易?”佐非言忍不住重复了一句。他从未听父亲提过与钟山势力还有这等交集!

“嗯。”鼓低沉地应了一声,“但此等交易,止步于千年之前。”他话锋一转,熔金的眸子望向远方群山尽头逐渐发亮的天空,“后来便是……约摸十载前?九洲忽传巨变,儒门圣地孔林覆灭于血海。而佐都……”他略略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记忆中流传于各大秘地边缘的信息碎片,“也随之如鬼魅般,一夜销声匿迹!”

佐非言的呼吸在鼓提及“十载”和“孔林覆灭”时微微一滞。

“九洲之大,猜测如蝗起。”鼓的声音带着一丝述说古事的冷峻旁观,“有传佐都参与血洗儒门,贪念过甚,触怒天心,被天道降劫罚,化为飞灰;也有人说,佐都屠戮孔林之时,惊动了儒家早已羽化升天的某位上古圣人之灵投影下界,以无上道法将整个佐都连根拔起,打入九幽绝地,永世沉沦;还有传言,称佐都洞悉天地大秘,惧天道清算,举教遁入了某个早已失落的太古神藏秘境之中,永不出世。真真假假,扑朔迷离,至今成谜。”

每一种传闻,都如同一根冰冷的针扎在佐非言的心上。天道惩罚?上古圣人投影?遁入失落秘境?每一个都与父亲最后给他的命令、与母亲模糊遗言中的惊恐指向、与孔林血战中那核心的真相碎片隐隐重叠,却又都如同雾里看花,难辨真假。

他沉默地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解释。他能感觉到鼓熔金竖瞳中那份深沉的探究并未消失,但那份探究似乎只停留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如同在观察一块蕴含复杂矿脉的奇石,而不急着去剖析其内部的纹理。

“汝既然也曾与佐都有些许牵扯,”鼓最终缓缓道,“此刻独存于世,想必亦有汝之隐秘与因果。”那话语中没有追问,仿佛早已看透世事纷扰的根本。

佐非言紧绷的心弦莫名为之一松。鼓的言外之意非常明显:他无意探究佐非言身份的真相,也无意追问佐都消亡的秘密。这份洞悉一切的沉默,反而让佐非言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尊重与边界感。他不再多言,只是迎着渐渐炽亮起来的晨光,艰难地抬起唯一能动的右手,轻轻抱了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鼓亦未再言语。那覆盖暗铜铠甲的身躯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熔金瞳孔中流转的光芒似乎温和了些许。他继续迈开步伐,向东而行。伏兽依旧沉默地跟随。

峡谷渐开,晨光泼洒。两人一兽的身影,在被晨曦染上一层金边的荒凉山道上,拉长了沉默的影子。远方,那片群山褶皱间的阴影——远东山地,如同蛰伏的太古巨兽,正悄然睁开了眼睛。

最新网址:m.biquw.cc
本章换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