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之我是周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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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郑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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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像吉春初春的寒风,裹着细碎的冰碴子,刮在人脸上,生疼,却也让人清醒。木材厂里永远弥漫着松脂和锯末混合的呛人气息,沉重的原木被吆喝着抬上抬下,铁锯啃噬木头的尖啸声刺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汗水浸透了我的蓝色工装前襟后背,紧贴在皮肤上,又被冷风一吹,冰得刺骨。

“秉坤!搭把手!”老张叔龇牙咧嘴地抱着圆木一头,脸憋成了猪肝色。

“来了!”我甩甩震得发麻的手腕,几步上前,肩膀死死顶住那滑溜沉重的木头另一端,腰腹猛然发力。木头被稳稳地送上了轨道车。老张叔喘着粗气,拍掉我肩头的木屑:“好小子,力气真见长!”

我咧咧嘴,没说话。力气?是这具年轻的躯壳原本的底子好,还是我三十五岁的灵魂深处那股不服输的狠劲在支撑?恐怕都有。工歇的间隙,我缩在背风的角落,手冻得几乎握不住那本翻得卷了毛边的《赤脚医生手册》。油印的字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模糊,可我的眼睛却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上面。每看完一页,脑中那熟悉的提示音便准时响起:

【经验值 1】

【经验值 1】

【基础医学经验值持续增长中…】

这声音成了我在这嘈杂、劳累、带着时代特有压抑感的环境里,唯一的清泉,唯一的灯塔。知识流入脑海,带着奇异的踏实感。从最初辨认草药图都费劲,到现在能清晰地回想出感冒发烧时几味关键草药的配伍和剂量,甚至能大致判断工友摔伤后是皮肉伤还是可能伤到了筋骨——这点滴的进步,全是这点点滴滴的经验值堆出来的。

“小周,又看书呢?”木材厂的赵主任踱步过来,语气带着点长辈的关切,“好学是好事,可也注意眼睛,这厂里光线暗。”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手里的书,“听说…前两天老王头那老寒腿疼得下不了炕,是你给扎了几针,管用了?”

我赶紧合上书站起来,有点局促:“就是照着书上瞎比划,运气好,碰上了。”

赵主任摆摆手,脸上难得露出点笑意:“瞎比划能止住他那疼了半辈子的老寒腿?老王头可是满厂子夸你呢。行了,踏实学吧,艺多不压身,指不定哪天就派上大用场了。”他背着手走开了。

赵主任的话像一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我心里漾开一圈涟漪。有用?我当然盼着有用。不是为了这厂里的夸赞,而是为了太平胡同里,那个阳光下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眼神却像受惊小鹿一样的姑娘,和她那个注定命运坎坷的盲眼弟弟。

下班铃声尖利地划破黄昏的沉闷。我几乎是第一个冲出厂门,脚步匆匆。目标明确:太平胡同口。

远远地,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郑娟穿着那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棉袄,站在小马扎旁,守着她的冰棍箱子。寒风吹得她缩着脖子,不时跺跺脚,搓着冻得通红的手。看见有人走近,她立刻挺直了腰,眼神里带着习惯性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同志,一根冰棍。”我走过去,尽量让声音显得平常,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三分钱。

“哎。”她应了一声,声音细细的,带着点鼻音,大概是冻的。她熟练地掀开盖着厚棉垫的箱盖,一股冷气冒出来,她小心地取出一根冰棍递给我,同时接过钱,低头在腰间那个旧布包里翻找零钱。

“不用找了。”我连忙说,咬了一口冰棍,冰凉直冲脑门,但心里却有点热乎,“天冷,早点收摊吧。”

她找钱的动作顿住了,抬起头,那双杏仁眼看向我,里面清晰地映着惊愕,还有一丝不安。“那…那不成。”她声音更低了,固执地要把那几分零钱塞过来,“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看着她冻得发青的嘴唇和微微发抖的手指,我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这姑娘,倔得像石头。“那…要不这样,”我退了一步,指了指她脚边,“你马扎旁边那几根快化了的,便宜点处理给我得了?我工友多,正好分分。”这倒不是完全瞎说,木材厂那帮糙汉子,有便宜冰棍吃,肯定乐意。

郑娟的眼睛飞快地眨了眨,似乎在飞快地权衡利弊。快化的冰棍卖不掉,最后只能化掉,一分钱也收不回。她咬了咬下唇,飞快地看了一眼冰棍箱里那几根确实有点发软的,终于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那…那行,算你两分一根吧。”

“成!”我爽快地掏钱。她小心地把那几根冰棍用纸包好递给我,接过钱时,指尖不经意碰到了我的手,冰凉。

“谢…谢谢照顾。”她小声说,飞快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了一下。

“应该的。”我拿着那包冰棍,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在寒风中瑟缩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再多说什么。改变不是一蹴而就,我知道。至少,今天算是小小地“照顾”了一下她的生意。我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她还站在那里,望着我的方向,见我回头,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扭开了头,假装整理冰棍箱。

【与关键人物郑娟互动度提升。经验值 5。】

系统提示音响起。我捏紧了手里那包快要化掉的冰棍,冰冷的触感透过纸包传到掌心。还不够,远远不够。

日子就在木材厂沉重的劳作、啃噬医书的深夜和去太平胡同“买冰棍”的固定路线中滑过。天气一天天冷下去,滴水成冰。郑娟似乎也习惯了我的出现。偶尔,在我买了冰棍,特别是“处理”了她快化的存货时,她会低低地说一句“今天天冷”或者“风大”,算是一点极微小的回应。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安静地递冰棍,收钱,然后低头沉默。

这天下午,天色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着屋顶,风刮得电线呜呜作响,像是鬼哭。我刚走到木材厂门口准备下班,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从家属区那边传来,伴随着女人变了调的哭喊:

“娟儿!娟儿!你在哪啊!光明!我的光明啊!”

这声音……我心头猛地一沉!是郑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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