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外传的大机缘
第3章 李外传的大机缘
西门庆看着那半炷正无声无息燃烧着的时香,又看向楼下那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向来脑子灵光,从怀中摸出一贯铜钱,扯断麻绳,向窗外撒去,铜钱如雨点般落下。
楼下顿时炸开了锅,人们如锦鲤觅食那般,挤作一团,争抢着落下的铜钱。
一轮哄抢过后,众人纷纷抬头,望向二楼,想看看是哪位财神爷如此慷慨。
只见西门庆又拿出一贯铜钱,在空中晃了晃,铜钱碰撞,叮当作响。
楼下百十来人,齐齐吞咽口水,眼热得很。
西门庆提气沉声:“你们哪位能在半炷香的工夫,把李外传请来与我吃酒,我便赏他一贯钱。”
此言一出,有人尚自愣怔,不明所以,有人已然拔腿飞奔,四处寻觅。
有人跑向不远处的李外传家,有人心思活络,料定李外传不在家中,否则大官人岂会白白悬赏?便直奔那人常去之处。
阳谷县的大街小巷,茶馆酒肆,立时热闹起来,到处是人们的呼喊声,询问声。
…………
在西门庆找李外传的时候,武松已来到城西头的西门庆家。
西门庆家是个七进七出的大宅子,临街的是阳谷县最大的生药铺。
武松大步迈入药铺,目光一扫,寻到药铺主管,沉声唱喏:‘敢问,大官人可在宅上?
此主管姓傅,是西门家的老人。
傅主管躬身答道:“回都头话,大官人已出门良久。”
武松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铺内的伙计,压低声音道:“且借一步说话。”
傅主管识得武松的威名,不敢怠慢,忙随他来到一旁僻静的巷内。
武松跨步堵住巷口,双目如刀,死死盯着那傅主管,声若寒冰:“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面对这尊凶煞,傅主管忙拱手作揖:“都头在上,小人并不曾开罪都头。”
武松右手扶刀,寒声道:“你要想死,便休说西门庆去向,若要活,便速速告知西门庆那厮在何处?”
傅主管一慌,直接就秃噜了出来:“东家他一早与花员外往狮子大酒楼吃酒去了。”
武松眼神微眯,回忆刚刚途径那里时花子虚还邀自己吃酒,便一股无名业火,自身上升腾而起,脸上的杀气不再压抑,转身便走,向狮子楼而去。
傅主管双腿发软,望着武松远去的背影,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不好!”
忙差店里伙计火速去狮子楼给大官人通风报信,自己急忙直奔后宅而去,去禀报主母,好请他爹出手搭救。
…………
在县城东头,一群人在茶肆里喝茶聊天,聊得正欢。
一个头戴范阳笠,帽檐压得极低的精瘦汉子,斜倚着墙根,正竖起耳朵偷听。
“前几日,有人瞧见张员外家的小妾,偷偷摸摸去了城西的药铺,抓的还是安胎药!”
“哎呦喂!这张员外都这把年纪了,还能让小妾怀上?”
“嘘……”闲聊的人用眼神瞟见斜倚在墙根的那人。
众人脸色瞬间变阴沉下来,都跟吃了苍蝇似的那般恶心。
门外那个精瘦汉子,蹙了蹙眉,感觉索然无味,这些消息几日前早记到小本本上了。
不屑地“嘁”的一声,背着手,哼着小曲,向下一处酒馆走去。
忽听得一阵嘈杂:“李外传……李外传……”
习惯躲在阴影里的他,心中好奇,自己何尝这般受人欢迎?
正自沉吟,见一个小乞丐跑到他身前,一眼就认了出来,二话不说一把拉住李外传,气喘吁吁地道:“李皂吏,西门大官人请你吃酒,说有大好事……”
李外传先是一愣,有些回不过神,很快又聚过来几人,他们彼此眼神充满敌意。
听那小乞丐道:“咱们平分那赏钱如何?你们负责拦住旁人,我负责送李皂吏去狮子楼。”
几人眼珠子晃动,明白这独食怕也吃不下,皆点头达成一致。
李外传一听这里面怎么还有钱可分,更不走了,双手环抱胸前,冷冷地道:“分什么钱?若说不清楚,我哪里也不去!”
一听这话,几人立刻急了。
那小乞丐知道此人精明,断不是能轻易哄骗得了的,只得如实答道:“西门大官人悬赏一贯钱,说要在半炷香内请李皂吏过去吃酒,迟了便没了赏钱。”
李外传小小的瞳仁在白眼珠里转了几圈,冷哼一声,拔足就往狮子楼方向跑去。
竟有一贯钱的赏?这等好事,岂能让旁人占了便宜!
独留那群人呆立原地,愣神片刻之后,一人大喊“追!”这群人才跟了过去,他们的心里早就把李外传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他们也不死心,一路紧赶,只盼着能从大官人指缝里漏出些残羹冷炙,也算不虚此行。
期间还有不少人发现李外传,就如同猫儿见到了耗子,纷纷冲过来拦截。
李外传则是三角眼一瞪,大手一扒拉,这些人都很自觉地加入了后面尾随的人群。
…………
那半截时香即将燃尽,青烟时断时续。
西门庆和花子虚在街西头同时看到了武松的身影,两人齐齐一缩脖子,躲回窗后。
花子虚脸色煞白,霍的起身,急忙拽起西门庆:“哥哥,莫要逞强了,快去小弟宅上避避风头则个。”
西门庆面皮抽搐,这要是走到门口,还不是直接昏倒,到时都不劳武松费劲,主打一个直接送人头!
忙推开花子虚的手,正色道:“大丈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岂可自乱阵脚!”
此刻,他心中只能祈祷着李外传能先到一步。
“哥哥,莫非真以为那李外传能镇住武松不成?”
西门庆的眼神闪烁。
他并无十足把握,只是心有不甘罢了。
能想到的自救方法只有这一条,总得试一试,垂死挣扎一下。
若是自己推理错了,代价就是身首异处。
直到他听见有好大一群人上楼,随即屋门被猛地推开……
西门庆才如释重负,长长地吐出胸中那口浊气。
李外传那张蜡黄干瘪、皮包骨头的脸出现在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剧烈喘息着。
而那炷时香也正好燃尽,红光微弱的一闪,便彻底地熄灭了。
西门庆并不知道,正因为这微不足道的一点改变,就好似南美一只蝴蝶煽动了翅膀,改变的可不是导致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那么简单,而是整个宇宙都偏离了行进方向。
只是这种偏航,就像是高铁变轨那般,其上的乘客却毫无感知。
西门庆站身起来,满面春光,先是甩了一贯钱给李外传身后的那些人,及早打发了他们。
那些人纷纷谢了赏,匆匆跑下楼分脏去了。
李外传忙拱手行礼,陪着笑脸:“小人是自个儿跑来的,大官人何须赏赐给那些腌臜货色。”
西门庆一愣,随即明白李外传的意思,面露笑容:“那一贯钱算得了什么,稍后还有一场大造化等着李兄。你且在此稍候片刻,我与花贤弟先去后面更衣。”
当然,此时的“更衣”指的是“如厕”。
言罢,便拉着花子虚,往屋外走。
李外传面露喜色,腰躬得更低,抱拳说道:“那小人在此恭候大官人便是。”
西门庆二人哪敢耽误,快步擦身从李外传身侧通过,西门庆小心翼翼地跨出门口,果然没再感到半点眩晕,心下知道,这次他赌对了。
便急步奔后楼而去,像极了人有三急的样子。
李外传见西门庆二人消失在转角处,嘴角上扬,露出一丝讥笑,便大咧咧坐到桌前,挥手驱赶了餐盘内吃得正酣的苍蝇,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正扬脖喝水,只听得“嘭”的一声,屋门被踹开,
看见武松闯了进来,脸色阴沉。
武松一眼就认出此人乃是皂隶李外传。
来的路上就看见许多人在找这厮,说大官人有请。
联想到昨日就是他给西门庆报的信,怕不是来这里是与西门庆邀功的?
想及此,一路早就无法克制的戾气腾起,脑袋嗡嗡作响,他握紧双拳,骨骼发出“嘎巴嘎巴”的声响。
三两步走近,指着李外传质问道:“西门庆那厮何在?”
李外传被武松这凶煞模样吓得一呆,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武松见他不答,胸中火气迸发,一脚踢翻桌子,桌上的盘盘碗碗,汤汤水水撒了一地。
李外传想要逃跑,被武松一把扯了起来:“你这厮,待往哪里去?且吃我一拳,看你说也不说!”
话音未落,一拳瞬间轰到面门之上,“咔嚓”一声,鼻梁骨碎裂,面部凹陷。
李外传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双手捂面,血从指缝里涌出来,见武松又举起拳头,忙喊道:“武都头饶命,饶命啊……”
“西……西门庆方才往后楼更衣去了,全不干小人的事!”
武松听了,也未多想,抬手一扔,李外传顺着窗口就飞了出去,“嘭”的一声,重重摔到了地上。
几乎同时,武松人已窜出房间,虎目圆睁,杀气腾腾直奔后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