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观众
第9章 观众
夜色如墨汁浸透大有市。
城西老社区早早陷入沉寂,路灯稀疏昏黄,拉长扭曲的树影。
红星影院孤零零矗立在街角。
门脸破败,海报栏玻璃碎裂,残留的褪色海报在夜风中簌簌作响。
黑洞洞的大门紧闭。
午夜零时。
“滋啦…”
一阵微弱电流声响起。
影院门楣上,那盏锈迹斑斑的“营业中”灯牌,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惨白的光映亮下方紧闭的玻璃门。
门内,并非一片黑暗。
昏黄的光线从门缝下透出。
模糊、断续的老电影对白声,夹杂着女人压抑的啜泣,幽幽飘荡出来。
在死寂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林渊的身影出现在街对面屋檐阴影下。
一身深色衣物,气息收敛。
他静静观察。
“营业中”灯牌闪烁的频率加快。
“吱呀——”
紧闭的玻璃门,竟自行向内滑开一道缝隙。
昏黄的光和那诡异的对白哭泣声瞬间涌出,仿佛邀请。
门内景象扭曲。
破败褪色的地毯、蒙尘的座椅…一切都笼罩在一层不真实的微光中。
门口内侧。
一个身影无声矗立。
穿着褪色的藏青制服,戴着同样褪色的鸭舌帽。
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只有一双僵硬、毫无生气的眼睛,在帽檐阴影下直勾勾地盯着门外。
它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刃口崩裂的…剪刀。
林渊的目光落在“检票员”身上。
无形的灵异压力弥漫。
无票者,禁止入内。
他需要一张“票”。
被强制拉入者自带“观众身份”。
但他并非被拉入。
主动踏入,需规避规则。
意念微动。
“鬼雾领域。”
稀薄、流动的灰色雾气自他周身无声弥漫,覆盖方圆两三米。
光线在雾气中微妙折射。
他的身形在路灯与影院灯牌的混合光线下,变得模糊不清,如同融入环境本身的阴影。
气息也被雾气扭曲、遮蔽。
林渊迈步。
穿过寂静街道。
走向那扇自行敞开的、流淌着昏黄光与诡异声响的门。
“检票员”僵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街道,扫过林渊所在的位置。
但在“鬼雾领域”的扭曲下,那目光掠过林渊时,没有停顿。
仿佛看到的只是一团移动的、无关紧要的阴影。
或者…一片空气。
林渊脚步不停,踏上门前台阶。
“吱呀——”
玻璃门似乎感应到什么,缝隙开得更大。
影院内部的气息扑面而来。
灰尘、霉味、旧座椅皮革味…混合着一种冰冷的、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胶片气息。
还有那越来越清晰的电影对白和女人哭泣。
林渊一步跨过门槛。
“滋啦!”
身后的玻璃门猛地自动合拢,发出刺耳摩擦声,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
眼前景象瞬间清晰。
一个老旧但完整的放映厅。深红色绒布座椅排列整齐,蒙着薄灰。
头顶几盏昏暗的筒灯提供照明。
正前方,巨大的白色幕布上,正放映着一部黑白老电影。
画面有些雪花,但内容清晰:
一间空旷的老式房间,一个穿着素色旗袍、面容凄苦的女人。
她正捂着脸,肩膀耸动,压抑地哭泣。
对白声正是她发出的。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离开我…”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声音带着哭腔,充满绝望,直透灵魂。
整个放映厅空无一人。
只有林渊站在最后一排座椅后的过道上。
幕布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暗暗。
“沙沙…”
轻微的摩擦声自身后响起。
林渊没有回头。
感知中,那个“检票员”鬼奴。
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几米处,背对着他。
面朝紧闭的影院大门,锈蚀的剪刀垂在身侧,如同尽职的守门人。
现在,他是这场“午夜场”的观众。
幕布上。
哭泣的女人缓缓放下捂脸的手,露出一张泪痕交错、绝望到空洞的脸。
她慢慢站起身,走向房间角落。
那里,垂落着一条粗糙的麻绳。
绳结已打好,挂在老式吊灯的铁钩上。
她的眼神空洞,脚步却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决绝。
哭泣声停止,放映厅内,只剩下单调重复的脚步声。
“哒…哒…哒…”
走向那根悬垂的绳索。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绝望感,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幕布上汹涌而出。
瞬间淹没了整个放映厅。
林渊眼神微凝,这波意识攻击很强。
直指人心底最脆弱的角落,试图唤起共鸣,引导模仿。
八卦镜在识海微微嗡鸣。
温润青光流转,所有侵入意识层面的灵异如同撞上礁石的海浪,瞬间溃散、消弭。
林渊心神清明。
但他能感觉到,如果换做普通人,或者精神状态很差的驭鬼者。
此刻恐怕已被这股绝望情绪彻底淹没,不由自主地沉浸剧情,模仿女主角的动作,走向自己的“绳索”。
然而,林渊意识到,观影者必须沉浸剧情。
否则。
NG。
即死。
林渊的目光扫过空荡的观众席。
没有其他观众。
但空气中残留着几缕极淡的、混杂恐惧与绝望的灵异气息。
属于之前的失踪者。
他们已“沉浸”,并完成了自己的“角色”。
他需要“沉浸”,欺骗规则。
意念集中。
“影模仿。”
对象:幕布上的女主角。
目标:精准复制她此刻的“动作频率”与“细微表情”。
抬脚,落脚,肩膀耸动的幅度,眼神空洞的弧度,甚至呼吸的间隔。
林渊的身体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影模仿”能力驱动下,完美复刻着女主角走向绳索的每一步。
脸上也同步浮现出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与麻木。
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完美演员。
他走到最后一排座椅边缘。
选了一个靠过道的位置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专注”地盯着幕布。
脸上挂着与女主角同步的、凝固的悲伤。
“检票员”鬼奴依旧背对大门,纹丝不动。
他的规则已判定林渊作为观众已经“沉浸”在剧情中了。
演出,继续。
女人的脚步停在绳索下。她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望向那索命的绳结。幕布的光将她惨白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就在这时——
“哐当!哗啦——!”
一阵突兀的、带着醉意的撞击声和玻璃破碎声猛地从影院大门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几声惊惶失措、含混不清的叫骂:
“妈的…什么鬼地方…灯…灯怎么自己亮了?”
“强…强哥!这门…这门自己开了?!里面…里面有人放电影?”
“怕…怕个卵!有…有鬼老子也…也给它开瓢!”
三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带着浓烈的酒气,踉跄着从强行撞开的玻璃门,跌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