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我的电影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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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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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5月初。

北京城一片乍暖还寒,到处乌云蔽日,北风卷起老城墙根儿的浮尘,裹挟着未散尽的寒意,扑打在几株抽出绿嫩芽的槐树枝上。

槐树疏朗,犹带萧瑟,半掩着青砖灰瓦的院墙,墙上被刷得粉白,上书“文学艺术必须为工农兵服务,必须为无产阶级服务!”,一行红色大字已有些褪色。

院门一侧挂着块白底黑字的牌子:北京电影制片厂内职工宿舍。

清晨七点,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会儿,院里一片清静。

紧挨着院墙的十号楼101单元屋门大开。

一个身材瘦弱的小姑娘正探头探脑地往门厅张望,终于鼓起勇气伸手推了一把陈兵,小声道:“陈兵哥、陈兵哥,上午我哥要回来,你能不能去车站载他……”

陈兵脑子昏昏沉沉的,下意识甩开手,翻个身继续睡觉。

“我来叫醒他!”

一旁,厨房的门帘子摇晃,一个体态苗条气度娴雅的中年妇女走到陈兵面前,一把将其拎起。

陈兵打了个哈欠,顶着惺忪睡眼爬起,揉着眼睛从俩人身旁晃悠而过。

“爽!朝气蓬勃,正当兴旺,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十分钟后。

他从马桶上站起,提提裤子,荡涤一切污泥浊水,顿感浑身舒爽,发出了时代青年人的最强音。

“又在发什么神经,赶紧洗洗过来吃饭!”

陈兵走到厕所外,恍若未闻,慢悠悠地搓洗了把脸,仔细看着前方。

洗手台的墙上,带着“领袖思想光芒万丈”字样的长方形木框挂镜映照出熟悉又陌生的年轻面孔。

头发剃得极短,是标准的板儿寸,两道剑眉下的眼睛又大又亮,眼眸像潭水里的黑石子,眼里的光既坦荡又精神,闪烁着这个时代的青年人特有的理想光芒!

高挺的鼻梁下,略薄的嘴唇习惯性抿着,无时不透露出一股认真劲儿。

七十年代的中国人民,身上总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精神势头!

收回目光,陈兵打量着这户单元宿舍的户型。

南面做为厕所,外接着洗手台。西侧两个老式木门紧闭,里边是两间卧室,房间保准整洁无异味。

迎对门则是厨房,中间一小块地儿做为门厅,东面的单元门大开。

这是一套南北走向的单元,不足6平米的门厅算厅的话,勉强凑起了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

狭小的空间放置了一张高低柜,高柜放着米面粮食,低柜存放碗筷瓢盆。

单元门旁靠着一张椭圆形的折叠黄木炕桌……

陈兵对此没有印象,大概是同单元葛家的。

与卧室相邻的角落临时支起一张单人钢丝床,他穿过来以后凑合了好几宿,由于钢丝垫子带弹性,睡着倒也不觉有多憋屈。

家里还有些值钱的大件儿,自然不可能放在外面,都锁在卧室里。

四面白花花的墙壁、崭新的天花板,铺完没多久尚且亮堂堂的地面儿。

这是北影厂在去年刚建成的抗震楼,是典型的“团结户”,又称“伙单元”。

历史沿革问题,北影厂曾搬迁过三次厂址,在BJ各地儿留下好几处宿舍大院。

两个月前厂里重新进行住房分配,由于职工众多,个个都想往厂内挤,只好让两户人家同住进一单元,共用厨卫,一户分得一室。

采光、通风、气味,有独立厨卫……看上去什么都好,就是格局过分紧凑,连属于他的卧室都没有!

“愣着干嘛,快进来吃饭,妈有话跟你说。”

回过神后发现邻居家的小姑娘已出门上学,家里其他大人都外出出差,四十平左右的小单元只剩他和老妈郑文英俩人,倒显得空荡荡的。

陈兵掀开厨房帘子,特自然地问道:“妈,早上吃啥?”

桌台上,素花纹的白瓷八角碗盛放着满满一大碗高粱米熬成的稠粥,带着牡丹花图案的搪瓷盆里放着两个窝窝头和腌大片萝卜。

窝头、咸菜、糙米粥……又回到困难时代了不成?

他倒也没说什么,拿起一个窝头,惊了!

窝头已放凉,手感很硬,怕是能在桌上敲出坑来。

陈兵比划了一下,终于还是没舍得让口腔和牙齿受累,遂重新放回。

在郑文英锐利的目光下拿起八角碗,就着嘎嘣脆的腌大片萝卜唏了呼噜吃了两大口。

高粱米是粗粮,口感自然不那么好。腌大片萝卜俗称棺材板儿,名字不吉利味道也就那样,他并不爱吃。

只不过这样搭着有咸味儿,勉强可以下咽,就是差点没呛着!

生活不易,陈兵叹了口气,道:“蓝色的墙,柔软的床,油炸馒头蘸白糖!”

说的都是时下的稀罕物,饱含了陈兵对未来的渴望,说着又呼噜呼噜灌了俩大口。

“嘿,咋这么阴阳怪气,以前嘴可没那么损。”

陈兵假装抹眼泪,“前几天还有白煮蛋呢,今天什么都没捞着,连个窝头都能给人脑袋砸出个包来!”

“少贫嘴!”

这边吃着,郑文英凑近了些观察着陈兵的额头,发现前几天结痂的疤已经掉了,彻底露出了新长的肉,不仔细看都观察不到伤口。

郑文英接过吃得一干二净的碗,白了他一眼,边洗边念叨:“儿子,前几天上医院复检也没问题,伤口也好了,你真就打算在家白吃白喝,不回电影学院上学啦?”

陈兵差点跳了起来,道:“您这话可不对,摄影系郑主任的信您看过,我们故事片班的教员谢非您也认识,什么情况您都清楚!”

“学院里忙着今年的招生事项,已经不把我们工农兵学员当回事儿,让两个老师带着几十名学员满京郊跑,半个月前在十渡,现在都跑河北交界去了!”

陈兵哗啦啦一大堆诉苦,反倒把郑文英说心疼了,她再次看向儿子额头处的伤口,那就是半月前在十渡摔的。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见老妈不说话,陈兵接着道:

“老曾这两天可给我来信了,接下来半年时间学院估计都不会展开教学。七月份他们一回来就安排到各制片厂实践,九月底毕业,有原单位的回去,该分配的等分配……”

“连隔壁表演系的蔡蔡子前些天来探望时都在诉苦,他们整天都在排练戏剧,叫《最后一幕》!”

“两天一排,三天一演!跑场都快跑吐了都得等到毕业才能结束这真正的最后一幕!”

蔡蔡子江湖人称蔡铭,12岁开始表演生涯,73年在电影《海霞》饰演童年海霞,随后加入北影厂。

76年被推荐到北电进修,跟陈兵一届,俩人都是北影厂出身,没多久便熟络了。

她大概是北电诸多工农兵学员当中,在后世名气最广的一位。

郑文英听得皱起了眉,打断道:“儿子,你心里有理想的单位吗?”

陈兵摇头晃脑,满脸不在乎。

“有些想法,不过还有四个月才分配,谁说得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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