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其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颤抖不已的身体，从冰冷的地面上站了起来。

双腿虚软得如同面条，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他不得不伸手，死死抓住身后冰冷的石柱，粗糙的棱角硌得掌心血痕更深，却带来一丝让他保持清醒的刺痛。

他佝偻着背，一步一步，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在无数道目光——怜悯、嘲讽、厌恶、好奇、幸灾乐祸——的聚焦下，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艰难地挪向场地中央的黑色测灵石碑。

每一步踏在坚硬的青石板上，都发出沉重而拖沓的声响。

终于，他站定在黝黑冰冷的石碑前，离那刺目的红裙不过数丈之遥，他甚至能闻到柳如烟身上飘来的幽兰香气。

这香气曾让他迷醉，此刻却只让他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三长老李魁看着他这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眼中厌恶更浓，冷哼一声，不耐烦地催促。

“废物！别浪费大家时间！把手放上去！注入你全身的元力！是死是活，就看这一下了！”

他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渣，毫无温度。

李天缓缓抬起自己那只沾满血渍的手。

手臂瘦得几乎只剩骨头，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微微颤抖着。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猛地将手按在测灵石碑之上！

他调动起身体里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元力，艰难地注入石碑。

一秒…两秒…三秒……

巨大的黑色石碑，如同沉睡的死物，纹丝不动。

没有光芒，没有波动，甚至连一丝最微弱的涟漪都未曾泛起。

死寂。

演武场陷入了彻底的死寂。

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随即——

“噗嗤！”

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紧接着，如同点燃了引信，肆无忌惮的哄笑声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哈哈哈！我就知道！废物就是废物！”

“一点反应都没有！连下下等的灰光都激发不出来！这资质…啧啧，连我家看门的老狗都不如吧？”

“真是丢尽了李家的脸！这种废物，早该扔出家族自生自灭！”

“看他那样子，站都站不稳，怕是连最低级的淬体一重都勉强吧？垃圾！”

少年们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少女们则掩着嘴，眼中是庆幸——庆幸自己不是他。

高台上的长老们，除了大长老李枭依旧面无表情，眼神深邃莫测地扫了李天一眼外，其余几人脸上都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失望。

李天的手依旧按在石碑上，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那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屈辱！

他死死咬着下唇，牙齿深深陷入柔软的唇肉，浓重的铁锈味瞬间弥漫口腔。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充血的双目，越过石碑，死死地钉在柳如烟的身上！

她终于看过来了。

那目光，平静得像是在看路边的一滩烂泥，又像在看一件早已被丢弃的垃圾。

没有愤怒，没有失望，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漠然和……一丝彻底解脱般的轻松。

她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仿佛在说：看吧，这就是你的结局，尘埃落定。

然后，她不再看他，便优雅地转回身，莲步轻移，朝着站在一旁的林风走去。

她刻意挺直了纤细的腰肢，步履从容，每一步都踏在李天破碎的心尖上。

“天哥，”

林风恰到好处地迎上一步，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的“沉痛”，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哄笑，清晰地传遍全场。

“唉！看到你这样，兄弟我这心里……真是刀绞一样痛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叹息，脸上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虚伪得令人作呕。

“你说你，何必呢？人，贵有自知之明啊！如烟小姐这样的凤凰，注定是要翱翔九天的，岂是你这…这地上的泥鳅能配得上的？”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李天苍白如纸的脸，嘴角那抹残忍的弧度更深了。

“兄弟我劝你一句，”

林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趁早死了这条心！别再痴心妄想，更别再纠缠如烟小姐，给她添堵了！给自己，也给李家，留最后一点体面吧！”

他向前一步，走到李天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微微俯身，用只有两人才能勉强听清的音量，凑到李天耳边，那声音瞬间变得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刻骨的怨毒。

“废物，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应得的下场！柳如烟是我的！你的一切，我都会替你‘好好’接手！安心当你的垃圾吧！”

说完，他直起身，脸上瞬间又恢复了那副虚伪的“沉痛”，甚至还抬手，想要去拍李天的肩膀。

就在林风那只带着虚伪的手即将落下时。

“滚！！！”

一声嘶哑到极致的怒吼，猛地从李天喉咙深处炸裂开来！

林风的手，被这饱含无尽恨意的怒吼硬生生定在了半空，距离李天的肩膀不足一寸。

他脸上的虚伪笑容瞬间僵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

周围震天的哄笑声也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李天这突然爆发出的恐怖戾气震慑住了，演武场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李天猛地抬起头！

那张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此刻竟布满了一种近乎癫狂的扭曲！额角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起，在皮肤下疯狂跳动。

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赤红如血！

不是充血的红，而是一种仿佛浸泡在血海深渊中的猩红！

瞳孔深处，不再是少年的懦弱，而是翻涌着尸山血海的滔天恨意！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带着穿透灵魂的冰冷，狠狠地钉在林风的脸上！

林风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仿佛被一头来自洪荒的绝世凶兽盯上！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只剩下无法掩饰的惊骇。

他甚至不敢再与那双眼睛对视！

李天没有再看他。

那燃烧着无尽恨意的目光，缓缓地移开，最终，再次定格在了几步外那个亭亭玉立的红色身影上——柳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