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半的铃声割开教室的闷热时，我（柏原优）已经将皱巴巴的英语卷子塞进书包。前排的川岛美咲正把画着猫咪图案的笔记本递给渡部拓真，她的金发在阳光下晃了晃，发尾的藏青色蝴蝶结随着动作轻颤——那颜色和我们的校服同色，却被她系出了某种不属于制服的柔美感。渡部拓真接过本子时，指尖擦过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川岛的耳垂迅速染上薄红，低头时金发遮住了表情。

“呵，现充的默契。”我低声嗤笑，拉上书包拉链。

走廊在放学后呈现出流水线般的热闹。穿藏青色校服的身影涌向社团活动室，男生们讨论着棒球赛的喧哗、女生们分享零食的轻笑，都与我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我贴着墙壁走，影子被夕阳拉成狭长的墨痕，路过公告栏时，川岛美咲设计的文化祭海报被贴在最显眼的位置，画里的金发少女抱着猫咪，笑容甜得像加了过量的砂糖。

推开侧门，夏末的风裹着柏油马路的热气。路上没有值得停留的风景，只有自动贩卖机在空旷中发出单调的嗡鸣。我踢开脚边一颗石子，看它滚进排水沟，忽然觉得这石子比我更自由——至少它不用被迫观看“青春主角们”上演的恋爱喜剧。

远远望见我家那栋米白色一户建时，百日草在暮色里泛着暗红。二楼和室的拉窗开着条缝，千夏的藏青色书包歪在廊下，旁边是她随手画的速写——一个戴着猫耳的金发男生，配字“笨蛋哥哥的梦中情猫”。

“我回来了。”推开格子门，玄关地板亮得能映出人影，墙角青瓷瓶里插着刚摘的薄荷，清凉气息混着玉子烧的香气扑面而来。

“哦？今天没被值日生当成人形垃圾桶？”千夏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惯有的戏谑。她扎着双马尾，穿着小熊围裙翻动平底锅里的玉子烧，金发在灯光下泛着浅褐——这丫头非要染成和我不同的颜色，说是“不想被人当成我的附属品”。

“今天值日生集体智商下线，没发现我这尊‘空气雕像’。”我把书包甩在玄关，换鞋时茶茶蹭了蹭我的裤腿，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是吗？”千夏把玉子烧盛进白瓷盘，故意将盘子在我面前晃了晃，“我还以为你又躲在楼梯间，偷看川岛学姐给渡部学长送水呢。”

我接过盘子的手顿了一下，芝士的香气突然变得有些腻人。“我对观赏‘金发情侣互动真人秀’没兴趣。”

“哦？”千夏挑眉，盛味增汤的动作顿了顿，“可我今天路过高中部操场，看见川岛学姐的蝴蝶结掉了，渡部学长帮她捡的时候，两个人都脸红了哦——像熟透的番茄。”

“关我什么事。”我夹起玉子烧塞进嘴里，甜咸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却冲不散莫名的滞涩，“不过是现充之间的常规表演罢了。”

“柏原优，”千夏把汤碗放在桌上时力道稍重，汤汁晃了晃，“你能不能别总把人想得那么坏？川岛学姐看渡部学长的眼神，才不是‘表演’呢。”

“哦？那是什么？”

“是……”千夏忽然停住，低头用勺子搅着汤，马尾辫垂下来遮住了表情，“反正和你这种‘恋爱绝缘体’说了你也不懂。”

庭院里的蝉鸣不知何时变得稀疏，廊下的风铃在晚风中发出细碎的响。我看着千夏发红的耳根，忽然想起今早她偷偷塞进我书包的饭团——包装纸上用荧光笔写着“不准看别人秀恩爱看到发呆，否则我就告诉老妈你早恋”，字迹嚣张，却在角落画了个小小的哭脸。

“喂，千夏。”我放下筷子，看着她低垂的睫毛，“你今天去高中部做什么？”

“要你管！”她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我只是……只是路过！谁要看你这种笨蛋哥哥有没有被人欺负！”

“是吗？”我故意拖长语调，“可我听说，有人在操场边站了十分钟，直到看见值日生没堵我，才放心跑掉。”

千夏的脸“腾”地红了，像被夕阳染红的唐枫叶。“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余光比你想象的好。”我笑了笑，夹起一块玉子烧放进她碗里，“谢了，笨蛋妹妹。”

千夏看着碗里的玉子烧，又看看我，忽然“嗤”地笑出声：“谁是笨蛋妹妹！你才是笨蛋哥哥呢！”

她的笑声像投入静水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茶茶跳上矮桌，把脑袋搁在我膝盖上，喉咙里的呼噜声清晰可闻。我们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吃饭，偶尔抬头撞上对方的视线，又立刻别扭地移开，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吃完晚饭，千夏抢着去洗碗，水流声哗啦啦的，混着她故意哼跑调的《恋爱循环》。我靠在厨房门口，看她金发上沾着的蛋液，忽然觉得，这丫头比川岛美咲那标准化的温柔更真实。

洗完澡回到房间时，千夏抱着枕头敲我的门。“喂，优，明天要带的便当食材……”

“又想偷我的零花钱？”我侧身让她进来，空调的冷风混着她头发上的柠檬香气。

“才不是！”她把枕头扔在地板上，盘腿坐下，“我是想问……你明天在学校，会不会被人欺负？”

“放心，你哥我皮糙肉厚。”我坐在床上，看着她紧张的表情，“倒是你，初中有没有被人欺负？”

“谁会欺负我啊！”千夏扬起下巴，“我可是能把数学老师怼到说不出话的存在！”

“哦？是吗？那上次是谁哭着说被同桌抢了橡皮？”

“那是意外！”她扑过来捶我的肩膀，“笨蛋哥哥就知道翻旧账！”

我们笑作一团，茶茶被惊动，跳上床来蹭我们的手心。窗外的夜色渐浓，远处传来电车驶过的声音。

“优，”千夏忽然安静下来，声音很轻，“其实……你不用总是一个人的。”

我看着她认真的眼睛，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知道了，小町。”

“谁是小町啊！”她红着脸站起来，抱起枕头往门口走，“我去睡觉了！笨蛋哥哥晚安！”

“等等，千夏。”我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晚安，”我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说，“我最爱的妹妹。”

千夏的肩膀猛地一僵，然后飞快地跑出房间，门被轻轻带上时，我听见她小声嘟囔：“……笨蛋哥哥，这句话在我心里‘唰唰’地加分哦。”

我靠在床头，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窸窣声，忽然笑了。

或许川岛美咲的金发蝴蝶结确实耀眼，渡部拓真的笑容也足够阳光，但那些都像隔着橱窗的精美商品，与我无关。我只需要知道，在这个小小的一户建里，有个扎着双马尾的丫头，会用毒舌掩饰关心，用傲娇表达温柔，会在睡前偷偷说“我最爱的哥哥”。

这就够了。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风铃在夜风中发出细碎的响。我躺到床上，脑海里闪过千夏发红的耳根和别扭的笑容，忽然觉得，这操蛋的青春，好像也没那么糟。至少，我有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加分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