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厄运在喉
第6章 厄运在喉
就在挨了一拳的刘烬跑开之后。
义庄内,从耳房传来一声含糊的呻吟。
“唔……饿……好饿……”
金伯醒了。
他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浑浊的眼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了些灰尘的衣服袖子。
“脏……好脏……”
金伯就像个失去爹妈但极其固执又自立的小孩。
他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寻摸吃食果腹,而是洗衣服。
只见他脱掉衣服之后,将外衣规整的摆在塌上,随后光着枯瘦的上身,趿拉着鞋,摇摇晃晃的走出耳房。
“脏……脏脏……”
金伯反复念叨着同一个字,目光呆滞的扫过后院。
似乎是没看到盘坐的王魁,也没听到墙外刘烬傻里傻气的呼喊。
而是歪着头,面向院子角落。
哪里,有一口盖着木盖的旧水井。
“洗衣服,对,我要洗衣服!”
金伯呆呆的点点头,晃着朝水井走去,路过王魁之时,还刮到他的脚趾。
“……”王魁死死抿着嘴,内心叫苦连天。
此刻,当下所有的一切犹如暗潮骤起。
除去王魁之外,无人可以感受到那玄之又玄的压力和危机。
墙外:“来追我啊哈哈!陆老三,我在让两息,追上我,我就不翻墙了。”
“刘烬,你个脑残,不许……”
院内:“洗衣服,打水…洗衣服,打水……”
再看王魁,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
其紧闭的眼皮下,双眸也在急速转动。
他虽不能言、不能动,但他能听啊!
他听到刘烬那急促的脚步声远去又回来,听到金伯已经扒开井口的木板。
而且,一种名为厄运的气息如同粘稠的糖液,紧紧将其包裹。
表面看上去,刘烬的回归和金伯提前醒来都是如此美好。
可实际上,能把人包裹的一大坨糖液,也会杀人。
而且,厄运还在持续膨胀、发酵中。
“金伯,别过来啊!”王魁在心底疯狂呐喊着,他甚至能感觉到无形的厄运锁链就在他喉间盘旋。
“呼——嗒哒——呼——”
一阵强风袭来,其中还夹杂着一道分不清来自于谁的脚步声。
刘烬撇下追到虚脱的陆昭,已经跳进院中。
其面上,满是“我要给你惊喜”的表情。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传来。
“啊——”
走向水井的金伯,脚下绊到一块凸起的砖块,整个人踉跄着向前倒去。
而他倒下的方向,正对敞开的井口。
“不好!”
王魁的心,因这一声呼喊,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一刻,什么禁忌、什么惩罚,在金伯性命面前都变的不值一提。
“金伯!”
王魁爆发出一声嘶哑变调的怒吼,睁开双眼,如离弦之箭般弹射而起,转身扑向井边的金伯。
他快!
但还有人更快!
就在王魁暴起的同时,一道矫健的身影“嗖”的掠过,目标直指摇摇欲坠的金伯。
“金伯!”
刘烬低喝一声,大手探出,试图抓住金伯的后领。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听到动静的金伯竟在即将跌入井口的刹那,以一个完全不符合他年老体弱状态的灵活动作,“咔”的侧身回头。
金伯第一眼捕捉到刘烬的身影,脸上露出一丝孩童般的茫然。
“长大的……烬子?”
这一声呼唤,也让全力扑救的刘烬,动作不由得慢了半拍。
也就是这半拍,本该是“扑救金伯”的王魁,肩膀撞在金伯身上。
“砰”
金伯稀里糊涂的借势站稳,自然而然的抱住了刘烬。
而王魁自己,却因为巨大的惯性、以及井口常年遮盖而遍布的湿滑青苔,一头扎进井中。
“噗通——”
一道巨大的落水声,打破远处传来的晨鸡之鸣。
这一刻,从墙头跌落的陆昭也小跑过来。
刚一探头,他便看到王魁那颗平日里稳重如山的面上,充满了懵逼和难以置信。
再看王魁,又一次挣扎着从水面上冒出来,头发紧贴在脸上,对着井口上方三张惊愕的脸庞,崩溃咆哮。
“我……我不会水啊!快他妈救我——!!!”
此刻,一切的一切看上去充满着幽默与滑稽。
但在场的三人除金伯外,不会有一人觉得好笑。
当王魁那张在水面上沉浮扭曲的面容再呼喊不出,陆昭却是突然冷静,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同一时间,刘烬被吼的浑身一激灵,焚尸人的烈性再次点燃,着急忙慌的就要跳井。
“操!魁哥,坚持住,我来啦!”
“烬哥别跳!井窄且滑!你下去俩人都得淹死!”陆昭横移一步,将刘烬推倒。
不等刘烬发火,他便死死盯着对方,大喊道:“杂物房!左墙根有捆尸绳!快去!”
这一刻,什么令牌、什么女尸、什么二十天,都被抛到九霄云外,陆昭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把魁哥拉上来。
而刘烬听到陆昭的提示后冷静下来,一拍脑门,扭头就朝着杂物房的方向狂奔,速度快到极点。
莽夫的执行力在此刻发挥的淋漓尽致。
井下,王魁挣扎的动作越发无力,身体慢慢地向下沉去。
只有脸部本能地露出水面,偶尔发出几道带着水泡的“嗬嗬”声。
见此,陆昭急切的转过头,刚要催促,一声狂吼从杂物房方向传来。
“找到啦——”
接着就见刘烬扛着一大捆足有儿童手臂粗细的墨黑色捆尸绳,狂奔而来。
冲到井边的刘烬抓住绳子一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井口一抛。
“噗通”
冰冷的水花泼在王魁脸上,其眸中涣散的目光刹那间凝聚。
“魁哥!抓绳子!”
在陆昭和刘烬的一致的嘶吼下,王魁残存的意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臂再次于水中疯狂地划拉着。
终于,他抓住了。
“嗤!”
“抓到了!魁哥抓到了!”刘烬狂喜大吼,全然没注意到陆昭已然将绳子抽直。
而陆昭心神放松之下,立刻轻踹刘烬一脚。
“愣着干嘛?还让我请你不成?”
刘烬面色一木,赶忙和陆昭一起抓住绳索。
二人身体微微后仰,双脚死死蹬住地面,使着吃奶的劲就拽。
“一,二,拉——”
沉重的分量从绳索另一端传来,王魁的身体却是一寸也动不得,仿佛被某种力量冻在水面之下。
陆昭二人也察觉到此番异常,却仍死板的拉着困尸绳。
“刘烬,你他娘是不是没吃饭?用力啊!”
“去你的陆老三!这种时候还说什么荤话!”
“我……”
恰在此时,一直蹲在井边沉思的金伯,语出再惊人:“封棺属土,遇水……遇水则溃,死了死了,魁子动不了,要死。”
说着,金伯一溜烟的钻进后门,跑向耳房内。
陆昭和刘烬二人不明所以,只是死死撑着不让另一头的王魁下沉。
可渐渐的,二人体力便开始见底。
一分
五分
一刻……
往下出溜几寸的粗绳之上,隐约有血光闪烁。
血,来自陆昭二人。
“撑住啊!”陆昭闷声之间,左腿开始剧烈打颤。
刘烬,也好不到哪儿去。
而另一边,王魁的口鼻即将没入水下。
就在这危机时刻,金伯提着自己的锈剑匆匆赶来,横跨一步立于井口之上。
剑尖直指王魁。
“绳子连,牌子不连,魁子死,凶,必杀!”
金伯这寥寥几字,便让刘烬生出无尽气力与恐惧,低吼着再次发力。
唯有陆昭,若有所悟。
只见陆昭忽的松开绳,顺着金伯的裤裆一头扎入井中。
“哐……通……”
落井的陆昭不偏不倚的砸在王魁面上,可却未让其漂荡分毫。
见此,他先是看了眼金伯缓缓松开的手指,而后一口咬向黑绳上,王魁的双手。
待血水飚出,一道痛呼于井中炸开。
“谁他妈咬…咕噜噜……”
片刻后,王魁和刘烬将会水的陆昭拉出井口,哥仨皆喘着粗气,久久无言。
金伯还在井边溜达,口中重复着“打水”二字。
“魁哥,烬哥,你俩就不能喊金伯搭把手?瞧瞧,都把我泡浮了!”
陆昭看了看自己蹭破的手掌,又看向出力最大、最久的刘烬。
刘烬平躺在地,血肉模糊可见骨的双手摊不开、也无法抓握。
“我喊了,魁哥也喊了,可金伯……金伯说脏,不碰……”
“……”王魁心有余悸,只是点头。
陆昭笑了笑,也躺倒在地。
王魁亦是如此。
不一会儿,孩子气的刘烬傻笑一声。
“嘿嘿……”
“烬老二,笑你个头啊!”
“关你屁事啊陆老三,我就笑就笑就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
笑着笑着,哥仨……一起笑了。
而金伯已然坐在井边,面朝哥仨,屁股底下还垫着那块洗到发白的布料。
在他眼中,那哥仨胸口的令牌,都在呼吸。
“回家……回家……金伯要回家……”
“嗯?”王魁收起笑声,坐起身,“金伯,你说什么?”
“回家,我们可以回家了。”金伯缓缓起身,背拔的很直。
刘烬一听“回家”,顾不得手上钻心的疼,兴奋地蹦起来,上前抱着金伯手舞足蹈。
“好啊好啊!金伯,回去我给您老打几只山鸡炖汤喝!咱村口那棵老柳树,我梦里都在用它的叶子吹哨咧,还有祖祠那几个老不死的,这回我一定要揪光他们的胡子!”
只有陆昭,手抚胸口,面露无奈。
正此时,满面春风的王魁蹲在其身旁,握拳拧动手腕。
“村里的祖祠要开了,有什么屁话最好自己交代,别逼我的拳头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