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龙骨秘语
第22章 龙骨秘语
船坞的木门轴锈得厉害,推开时发出的声响像老人在咳。林羽举着火折子往里走,火光在朽坏的船板上跳,照亮了宝船残骸庞大的骨架——那些黑褐色的木料虽已斑驳,却仍能看出当年的气派,主龙骨足有三人合抱粗,在阴影里像条蛰伏的巨鲸。
“小心脚下。”秦老鬼的声音混着霉味传来,他弯腰捡起块碎木片,“这船沉了快百年,木料里渗着江底的寒气,沾多了要得风湿的。”
苏婉清的指尖轻轻抚过一根横梁,那里刻着细密的云纹,纹路深处嵌着铜丝,在火光下泛着暗绿。“是郑和下西洋时的‘镇海号’?”她忽然停住,“我在爷爷的古籍里见过,这种‘金丝嵌纹’技法,只有皇家造船厂能用。”
阿木蹲在龙骨旁,用錾子敲了敲某处凸起的木节。“空的。”他抬头时,火光照亮他睫毛上的灰,“里面像藏着东西。”
林羽凑近细看,那木节边缘有极淡的刻痕,拼起来是个船锚的形状——和父亲日记里的标记一模一样。他摸出短刀,顺着刻痕轻轻撬动,“咔”的一声,木节应声脱落,露出个巴掌大的暗格,里面躺着个油布包,裹得像粽子。
油布解开时,一股陈年的松香散出来。里面不是图纸,而是块巴掌大的青铜牌,正面刻着星图,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最顶端用朱砂写着“海门”二字。
“这是……航道图?”苏婉清的金瞳在火光下亮起来,“你看这星图对应的方位,正好是长江入海口的潮汐带。”
秦老鬼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指着青铜牌角落的一个符号:“这个‘漩涡纹’,当年你爹也问过我。老辈人说,长江底下有个‘归墟’,漩涡转得最急的时候,能看见海底的城门——那就是海门。”
“海门非门,是长江的眼。”林羽摸着牌上的朱砂字,突然想起父亲的话,“难道不是地名?”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刀鞘撞石阶的脆响。秦老鬼脸色一变,一把将青铜牌塞进林羽怀里:“是七星会的人!他们鼻子比狗还灵!”他推了林羽一把,“从后墙的狗洞钻出去,往焦山方向跑,那里有我的老伙计接应!”
阿木已经抄起了地上的撬棍,苏婉清的银簪又滑到了指间。林羽却按住他们的手,目光落在主龙骨的阴影里——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黑影,悄无声息得像片云。
“不用躲了。”黑影说话时,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他从阴影里走出来,火光下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眼角有颗痣,“秦老头,二十年前你烧图纸时,就该想到有今天。”
秦老鬼的手剧烈地抖起来:“是你……陈瘸子?你不是早就死在江里了吗?”
那被唤作陈瘸子的人笑起来,笑声里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托你和林御史的福,我在江底喂了三年鱼,靠着半截船板漂到岸上。”他忽然抬脚,露出底下的木腿,“这玩意儿可比真腿结实,踩起人来……”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十几个黑衣人已扑了上来。阿木的撬棍横扫过去,砸在最前面那人的膝盖上,脆响混着惨叫在船坞里回荡。苏婉清借力跃上横梁,银簪从空中落下,精准地钉穿了一人的手腕,动作快得像道白影。
林羽的短刀直取陈瘸子的木腿关节——那是最明显的破绽。可刀刃劈到一半,却被对方用铁拐架住,拐头的尖刺擦着林羽的咽喉划过,带起一阵冷风。“你爹当年也是这么跟我打的。”陈瘸子的痣在火光下跳动,“可惜啊,他心软,没刺穿我这瘸腿,反倒被我捅了三刀。”
林羽的刀突然偏了方向,不是攻,而是划向旁边的主龙骨。那里的木料虽硬,却经不住刀刃反复切割,“咔嚓”一声,一根横梁应声断裂,带着火星砸向陈瘸子。趁对方躲闪的空档,他拽起秦老鬼就往船尾跑:“走!”
苏婉清和阿木立刻跟上来,三人踩着朽木往前冲,身后的黑衣人像潮水般涌来。秦老鬼突然指着前方一道窄缝:“从这里钻!后面是江滩!”
那缝隙仅容一人通过,林羽先将秦老鬼推过去,回头时,正看见陈瘸子的铁拐扫向苏婉清的后背。他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挡,铁拐重重砸在他肩上,疼得他眼前发黑,怀里的青铜牌却硌得胸口生疼。
“拿着!”他将铜牌塞进苏婉清手里,“去焦山!”
阿木突然将撬棍插进石壁,用力一掰,整面墙轰然倒塌,碎木和尘土瞬间淹没了追兵的视线。“我断后!”他吼着推了林羽一把,錾子在火光下划出道弧线,“快走!”
林羽被苏婉清拽着往前跑,身后的打斗声混着阿木的闷哼传来,像针一样扎在心上。穿过窄缝时,江风突然灌进来,带着咸腥的潮气,他回头望了一眼,船坞的火光已被浓烟吞没,只听见陈瘸子的嘶吼:“把铜牌抢回来——!”
江滩上的芦苇长得比人高,风一吹就沙沙响,像无数人在低语。苏婉清突然停下,从怀里摸出青铜牌,火光下,她的金瞳里映着牌上的星图:“你看这漩涡纹旁边的小字,写的是‘月满则开’。”
今天是农历十四,月亮已圆了大半。林羽的肩膀还在疼,却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另一句话:“当海门睁开眼,所有沉在江底的,都会浮上来。”
远处的焦山在夜色里像块墨,江面上的渔火忽明忽暗。林羽望着船坞的方向,烟还在冒,却没了打斗声。他握紧短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们得回去找阿木。”
苏婉清却摇了摇头,她指着青铜牌背面的一行小字,那里用极淡的笔迹写着“七星聚,海门开”。“秦伯说过,七星会在找能打开海门的钥匙。”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这铜牌……恐怕不只是航道图。”
芦苇丛突然传来窸窣声,林羽立刻拔刀,却见秦老鬼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裤腿上全是血。“阿木……阿木他……”老人话没说完就瘫在地上,指着船坞的方向,“被他们抓走了……说要去海门……祭船……”
林羽的血一下子冲上头顶。他想起阿木总说自己是江里捡来的孤儿,却总把最好的干粮分给流浪的猫狗;想起他錾子用得比谁都好,却总说“打打杀杀没意思”。
“海门在哪?”他抓住秦老鬼的胳膊,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老人咳着血,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半张残破的海图:“在……在三江口的漩涡里……他们要等……子时的大潮……”
林羽将海图塞进怀里,转身就往船坞跑。苏婉清一把拉住他,金瞳在月光下亮得惊人:“现在去就是送死!我们得想办法……”
“他是为了救我们才留下的。”林羽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我不能让他被拿去祭船。”
他甩开她的手,冲进芦苇丛时,月光正好穿过云层,照亮他肩上的血迹,在地上拖出条长长的红线。苏婉清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将青铜牌塞进怀里,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石,快步跟了上去——她知道,有些事,躲不过去的。
江面上的月亮越来越圆,潮水拍打着江滩,发出沉闷的响,像某种古老的鼓点。而在三江口的深处,漩涡正随着涨潮渐渐变大,暗绿色的水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