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年镇东街的日头晒得青石板蒸腾起肉眼可见的热浪。真丹阁那汉白玉台阶光洁如镜，反射着刺眼白光。门口两尊石雕貔貅嘴里衔着的铜钱纹路都被晒得滚烫。

葛长寿背着手站在门廊阴凉处，雪白绸衫纤尘不染，指尖捻着一串冰玉珠子，凉意丝丝渗透。他眼皮微垂，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耳朵竖得像雷达，捕捉着街口每一丝动静。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快了。朱招财那穷酸小子，该带着那袋烫手的“银砂”来了吧？天禄司巡街的宋清小队，也该“恰好”路过真丹阁门口了吧？人赃并获！使用假币诈骗！人证物证俱在！那小子胸口天禄司的“赊”字印就是催命符！连带他背后那个装神弄鬼的林墨……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让你们知道什么叫规矩！

他正盘算着待会儿如何优雅地“揭穿”骗局，眼角余光猛地瞥见街口拐角涌来一片……移动的阴影？

不是一个人！是一团巨大的、黑沉沉的、散发着浓郁腥臊气的……兽皮？！

葛长寿眼皮猛地一跳！那兽皮粗糙厚实，边缘还带着没刮干净的暗红色干涸血迹！此刻正被四个面黄肌瘦、穿着破旧力夫短褂的汉子吭哧吭哧抬着！兽皮中央，盘腿坐着一个人——正是朱招财！

少年穿着他那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褂子，脸色有些发白，但腰杆挺得笔直，双手死死按在膝盖上。他屁股底下垫着的，正是那张硕大无比、散发着凶煞余威的黑虎皮！虎皮粗糙的毛发在阳光下根根竖起，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凶戾气息！

“停！就铺这儿！”朱招财声音发颤却清晰。虎皮“噗”地砸在光洁台阶上，震起灰尘，腥臊混着土腥瞬间弥漫！

“你干什么？！”葛长寿从容尽碎，指着那摊污秽般的虎皮，声音变调！刺鼻气味、粗硬毛发、未净泥点！洁癖神经如遭万针攒刺！

朱招财深吸气，压下胃里翻腾，豁出去嘶喊：“葛管事！您订的十碗‘林氏虎骨汤’！按规矩，得垫这‘镇煞熬汤布’才灵！汤呢？我林哥说了，就在这虎皮上给您盛！原汁原味！煞气十足！”他掏出钱袋哗啦倒出！十几枚崭新“银砂币”在黝黑虎毛上闪着刺目假光！“您给的订金！一百灵砂！全在这儿！您点点！汤呢？碗呢？！”

死寂！路人惊呆！铺虎皮？坐收钱？邪性！冲鼻！

葛长寿浑身发抖：“混账！拿走！立刻！还有那钱……”

“哎哟喂！葛大管事！”莫老六钻出，破锣咣咣响，“别急！朱总管按规矩！您订的汤，离了这祖传‘天虎煞皮’，洪荒精气就散！药效减半！看！订金都带来了！崭新的银砂！您验验货？汤马上到！”他挤眉弄眼，声震半街。

验货？！葛长寿眼前发黑！验个屁！假币在虎皮上闪光，像在嘲笑！他恨不得连人带皮扔阴沟！可众目睽睽……

“让开！天禄司巡街！”冷喝炸响！人群分开！宋清带四名佩刀杂役，面色冷峻，鹰目瞬间锁定虎皮和刺眼银光！

“宋执事！”葛长寿如抓稻草，“您来得正好！这刁民……”

宋清无视，目光钉死假币！银粉浮夸，内里死沉！假货！高仿假币！

“朱招财！”宋清声如寒冰，“银砂何处得来？！”

朱招财被煞气逼得一窒，但虎皮传来林墨伪玄力激发的微弱洪荒煞气，硬顶压力。他指向葛长寿，豁出去嘶吼：“他给的！真丹阁葛管事！昨天订十碗汤！预付订金！一百灵砂！全在这儿！宋执事！您评理！他订汤！我送货！他嫌垫子脏！不给盛！还污蔑我刁民！您是天禄司青天！您说！这钱！真不真？！”

轰！人群炸锅！

“葛长寿给的？”

“一百银砂？”

“真丹阁这么阔？”

“钱……晃眼啊……”

葛长寿脸绿了：“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

“葛管事！讲良心！”莫老六破锣再响，“昨天下午！水字巷口！您那灰褂小伙计！亲手塞钱袋给朱总管！说‘订十碗！要最好的！钱先付一半！’街坊都看见了！是不是？！”他朝人群吼。

几个闲汉起哄：“看见了！灰褂子！”

“塞完钱跑得贼快！”

“葛管事！赖账可不行啊！”

葛长寿气炸肺！小伙计是他派的！可那是下套！不是真订汤！百口莫辩！

宋清脸沉如水，死盯葛长寿：“葛管事！这钱……是真丹阁流出？！”手按虎头印！天禄司最恨假币！批量高仿！重罪！

“不……不是！”葛长寿冷汗透背，“宋执事！这钱……”

“宋执事！”朱招财猛地站起，抓起一把假银砂高举！阳光下银粉虚假刺目！“钱真不真！您是天禄司官！您验！当众验！假的！我认打认罚！真的……”他声音拔高，带着疯狂，“葛管事！您今天就得在这虎皮上！喝光十碗汤！一滴不许剩！”

当众验币？！

葛长寿心脏骤停！验？穿帮！不验？心虚！

宋清眼神冰寒，扫过朱招财豁出去的脸，葛长寿汗如雨下的怂样。抬手：“取一枚！”

杂役忍腥臊，捡币奉上。

宋清捏币，微沉冰凉。指尖精纯灵力如针，刺入币体！

嗡！

假币表层引灵银粉如沸水翻滚剥离！露出灰暗无光铅芯！铅芯深处封灵石粉末被灵力逼出，化作几缕灰黑腐朽细烟飘散！

“铅芯假币！掺杂封灵石粉！”宋清宣判声冰彻真丹阁！“扰乱灵砂市场！触犯天律第三百二十七条！罪证确凿！”

轰！人群彻底炸了！

“假币！真是假币！”

“葛长寿！真丹阁用假币付订金？！”

“黑店！比黑店还黑！”

“昨天塞钱跑那么快！下套害人！”

葛长寿面无人色，腿软欲瘫！完了！宋清亲验！从他“付”的订金里验出！人证物证俱在！百口莫辩！

“不……不是我……”嘶喊淹没在唾骂中。

“拿下葛长寿！查封真丹阁库房！追查假币来源！”宋清官印一指，声如雷霆！杂役如狼扑上！

“冤枉啊！”葛长寿惨嚎骤止，被两杂役死死按住！雪白绸衫蹭上虎皮污秽灰尘，狼狈不堪！

混乱中，朱招财飞快将虎皮上假币扫进钱袋，动作快如鬼魅。指尖擦过冰冷铅芯，胸口赊字印猛地一烫！无数矿奴骨堆、铸币炉铅毒、葛长寿指甲缝灰粉的惨烈画面洪水般冲入识海！天禄债业卷被动感知的【冤屈印记】灼烧神经！

“呃！”他闷哼抓起腥臊虎皮欲逃，虎皮粗糙毛发却自发绞紧钱袋！几缕暗红血色如活物从皮毛深处渗出，贪婪舔舐铅毒与封灵石死气！吞噬姿态，竟与吞金兽啃灵矿如出一辙！

柴房内，林墨倏然睁眼。

“啃砖的，”他踢了踢脚边打盹的吞金兽，“虎皮饿得啃铅块了，去帮忙消化。”小兽鼻尖耸动，闪电窜出！

巷口，朱招财怀中钱袋剧震！厚实鹿皮竟被腐蚀出蜂窝细孔！黑烟混铅腥飘散！封灵石粉消失，只剩一堆灰暗变形的铅疙瘩，如同被胃酸溶解的残渣。虎皮边缘则染上一层不祥青黑油光。

水字巷柴房。林墨指腹捻着飘进窗口的铅灰粉末，鼻尖萦绕虎皮消化封灵石后反刍出的、带着金属锈腥的洪荒煞气。角落账本上，“朱招财”名下的赤字旁，悄然浮现一行暗红小字：

【债务资产包新增：封灵怨念x17份（来自假铅币矿奴遗恨）】

【临时转化：虎皮护垫怨煞镀层 1，下次‘债务威慑’效果提升5%】

朱招财瘫在发烫虎皮上抽搐——矿工惨死的记忆碎片仍在灼烧神经，胸口赊印却诡异地传来一阵饱食般的暖意。

“下次分赃…”少年盯着账本上血淋淋的新词条，欲哭无泪，“能不能提前告诉我…吃的是人血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