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晨光被窗帘隔绝了大半，卧室里浮动着夜的气息。

佐藤健在一阵心悸中惊醒，刚刚梦魇里的血腥碎片在他睁眼的瞬间烟尘般消散，徒留一片令人窒息的空白。

他僵直着脖子，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球。

怀中。

温热绵软的触感。

藤本香织蜷缩在他的胸前，头颅枕在他的胳膊上，呼吸均匀悠长，热气带着一丝微弱的、属于年轻女性的淡淡体香。浓密的黑色长发散乱地铺在他手臂上，几缕发丝粘在她微张的唇角。

她睡得很沉，很安静。

标签！

烙印！

她是我的！

是和那几个诡异的富江不同的个体！

她是藤本香织，是我的妻子！

这个疯狂的想法刚滋生，便疯狂生长，瞬间塞满了佐藤健大脑的每一寸空间。

昨夜那狂暴的占有，她身体在绳索下徒劳的挣扎，泪水和汗水混合的腥咸，眼角那抹深不见底的怨毒与切换自如的柔媚，所有的画面碎片，都化作了此刻这占有欲的养料！

佐藤健动作极其轻柔地将那条被压得微微发麻的胳膊，从妻子的脖颈下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

悄无声息地掀开被子一角。

滑下床。

赤足踩在地板上，他在书桌抽屉的隐秘角落，找到了记忆中那盒买回来却未用过的油性水彩笔。

抽出一支！是深红的颜色！

佐藤健握着笔杆，再次回到床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妻子沉睡的侧脸和对着他的后背。

她依旧睡得很沉！

佐藤健俯下身，膝盖压上床垫边缘，用手背将她散在身后的黑发拢到一旁。

沉睡的藤本香织似乎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扭动了一下身体。

随即，又安静下去。

佐藤健胸腔起伏剧烈，右手紧握着那支红色的油性笔，笔尖带着微微的颤抖，精准地画向她的后背！

一笔！

带着某种宣誓主权般的决绝！

藤本香织打了一个激灵！

睡梦中的眉头瞬间微皱！呜咽了一声！手掌下意识地握紧！后背肌肉绷紧！本能地想要蜷缩！

但她并没有立刻醒来，昨晚被佐藤健折腾的太累了，消耗了她几乎所有的精力。这突如其来的触感太过奇怪，却混淆在了某个未消散的噩梦边缘。

佐藤健没有丝毫停顿！第二笔！更加用力！油性墨水几乎要沁入皮肤纹理深处！

“佐藤健”

他像一个偏执的刻碑匠，一笔一划，强行将自己的姓名烙印上去！每一次笔尖的摩擦都牵动着妻子背部敏感的神经！

“呜！”

沉睡中的藤本香织终于被背上这持续的、带着入侵感的酥麻感觉强制唤醒！她的身体向上弹起！手臂痉挛般地挥向背后试图抓挠！

佐藤健恰到好处地收笔！

“老公……？”藤本香织疑惑地睁开眼，扭过头，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她的眼神刚从沉睡的朦胧中挣脱，带着一丝迷茫，眉头紧紧皱着，手下意识地伸向后背，指尖碰触到那还残留着墨迹的皮肤！

“啊……好痒……什么东西？”她困惑地看向自己收回的指尖，当看到那抹猩红时，睡意瞬间被吓飞！转身直勾勾地看着佐藤健手里那支鲜红色的油性笔！

“你……你在干什么？！”那张和床上诱惑挣扎时判若两人的、带着清晨困倦和此刻惊愕的脸上，瞬间弥漫开大片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那红晕不同于羞怯，更像被强行标记后涌上的、混合着愤怒和无措的应激反应！

“你在我背上……写的什么？！”她有些慌乱地想下床，去寻找镜子。

佐藤健的目光盯在她脸上，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她脸上的震惊，那尚未完全凝聚的恼怒，没有阴翳的怨毒，只有“藤本香织”作为一个正常女人应有的反应。

这让佐藤健紧绷的神经有了轻微地松弛。他放下那支笔，拉住还没下床的藤本香织：“这是官方认证。”

藤本香织的动作顿住了，她花了足足半分钟，才完全消化了这几个字的含义。她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头，再次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碰触了一下后背的皮肤，那光滑的触感和沾染指尖的、还未彻底干涸的红色形成了最强烈的对比。

官方认证？

她抬头，眼中泪水迅速弥漫！委屈！愤怒！羞耻！无数情绪在那张因充血而显得格外明艳的脸上激烈地冲突、交融：“就……这么……证明？！！”

“有什么意见吗？你是我佐藤健的妻子啊！”

“没……没有。”藤本香织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

“我是你的丈夫，你也可以在我后背上写下你的名字！”佐藤健试图安抚眼前这个情绪有些激动的女人！

“嗨咿！”

时间像是凝固了，藤本香织拿起水彩笔，一笔一划地在丈夫后背写着自己的名字！

她很认真，没什么异样！就像正常夫妻在做游戏！佐藤健彻底放松下来！

一切完成之后，藤本香织很开心的样子！

佐藤健重新将她搂在怀里：“老婆，为什么你没有跟我的姓氏呢？你不应该叫佐藤香织吗？”

藤本香织身子颤了一下：“老公，你说的呀，说喜欢完完整整的我，说喜欢我作为藤本香织的样子，喜欢我的名字。不喜欢佐藤这个姓氏。”

“哦。”佐藤健觉得这个解释很合理，藤本香织这副躯体，确实散发着让人难以拒绝的诱惑。

又是一阵温存。

直到藤本香织求饶：“老公！不行了，再不做饭，你上班要迟到了！”

佐藤健这才放过她！

藤本香织掀开被子，低着头，脚步略微虚浮地快步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

藤本香织动作熟练地煎着冰箱里最后两个鸡蛋。

小小的厨房弥漫着油脂焦化的气味。

佐藤健沉默地坐在桌边，看着报纸首页上关于近期因经济下行，东京治安状况恶化的模糊铅字标题，下面的内容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眼角余光里，是妻子忙碌时略显僵硬的背影。

两个鸡蛋，几片烤得焦硬的面包和一小碟速食酱瓜被藤本香织端了上来。

“老公，请慢用！”

“嗯，你也吃。”

藤本香织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面包，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咀嚼着，动作很斯文。她的眼神垂落在餐盘边缘，睫毛低垂，眼角还残留着一点点晨起未消散的轻微红肿痕迹，让她整个人透出一种被打碎了又强行粘合起来的脆弱感。

“我吃饱了。”

吃了几口，佐藤健放下筷子。

藤本香织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抬起眼，她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嗨咿。”

“记住！”佐藤健手肘撑在粗糙的木桌边缘，目光盯在妻子的脸上，一字一句地说：“无论谁敲门！不管听到什么声音！”

藤本香织拿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

“不管什么水管工！快递员！社区巡查！慈善捐赠！哪怕是听到熟悉的声音！！”

“绝对！绝对！不要开门！不要试图去看！不要发出任何声音！！装作没人在家！！”

藤本香织的肩膀颤抖着！身体下意识地向椅背缩去！眼神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丝惊悸！

“听明白没有？！”

“听……听明白了。”藤本香织目光垂得更低，试图避开佐藤健那咄咄逼人的视线。

佐藤健盯着她看了足足十秒，直到确认了她眼中那真切的惧意，才呼出一口气：“我会带上钥匙。你今天也绝不要出门。明白吗？”

“明白。”她再次点头，身体却明显地绷得更紧了。

佐藤健不再多言，拉开椅子起身。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没有再看藤本香织，径直走向玄关。

藤本香织依旧低着头，僵硬地坐在餐桌旁。听着丈夫换鞋、拉开门、关门！

然后是门锁从外面被钥匙反锁两圈发出的“咔哒！咔哒！”声。

最终。

钥匙拔出锁孔。

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门外的楼道里。

阳光透过厨房窗子蒙尘的玻璃，斜斜地打在餐桌上残留的半片面包边缘，尘埃在光柱中无规则地跳动。

足足过了五分钟。

或者更久。

藤本香织才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惊惧、脆弱、羞愤潮水般退去，目光缓缓扫过被佐藤健用过的那套餐具、凌乱的桌布、空了的煎锅。

然后，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左手，伸向自己的后背。

隔着针织衣料。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下面。

那个刚刚被佐藤健写下的红色名字。

她的指尖在那个位置极轻！极慢！反复地！指甲用力！隔着布料！在那未干透的“佐”字上重重摁压！

另一边。

砰！

公寓老旧的单元铁门被佐藤健用肩膀撞开！

清晨湿冷的空气混着城市马路上的尾气和垃圾腐败气息灌了佐藤健满口满鼻！

比室内浑浊十倍！却带着一种令人放松的“鲜活”感。

发动汽车。

目标，水源病院。

当佐藤健跌迈大步走向那扇光可鉴人的医院玻璃门时，心脏像被大手狠狠攥了一下！

警车！

两辆！

相当刺眼！

车顶上的红色旋转警灯依然以一种令人眩晕的频率闪动！

惨白色的车体并排停靠在医院入口旁专设的“禁止停车”区域。

几个穿着深蓝色、反光材质警察背心、带着警帽的警察面无表情地站在车旁，低声交谈着什么。

他们的手都放在腰间枪套的位置，眼神扫视着进出医院的每一个人。

医院门前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道被带着血腥的压抑气息覆盖！

出事了？

不祥的预感淹没了佐藤健！昨夜离开医院时，富江那张平静的脸在他脑海中疯狂回闪！消失的录像带！妻子藤本香织和富江一模一样的脸！

所有的线索瞬间在他神经里勒紧！打成一个死结！

“嘿！”

一个同样穿着深蓝色制服、身材中等、眼神剃刀般锋利的中年男警，直接从医院门后走了出来！

他显然早在那里已等候多时。

身边跟着脸色苍白、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的护士长星奈兰！

中年警官步伐稳健，带着长期工作形成的压迫气场，堵住了佐藤健试图绕道上楼的去路。

“你就是水源病院医务部部长佐藤健？”中年警官的声音不高，没有用习惯上初次见面的敬语。

“我是，怎么了？你是？”佐藤健努力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他能感觉到自己后颈布满了一层细汗。

星奈兰就站在中年警官身后半步的位置，她的目光急迫地投向佐藤健！

恐惧、焦虑、暗示！以及一点强行按捺的警告！星奈兰的嘴唇动了一下，随即仿佛鼓起巨大的勇气：“佐藤部长！这位是负责刑事案件的平野警官！昨天晚上咱们院精神科护士高桥琴音！她的男朋友！后半夜不知发什么疯！强奸了富江小姐！还重伤了想制止的夜班保安！太可怕了！之后巡逻警察来了！鸣枪示警后那小子反抗更剧烈！被……击毙了！昨天晚上给您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打通！”

平野大辉警官的眉头在星奈兰抢话的瞬间一皱！眼底掠过极其明显的不悦！他瞪了星奈兰一眼！显然对护士长这不合规矩的、近乎“串供”的行为非常不满！

但星奈兰提供的信息是事实，也是目前调查确认的部分内容，佐藤健昨晚也不在场，可以排除嫌疑！

平野大辉强行压制斥责的冲动，毕竟不知者不怪，可能带自己来辨认佐藤健的星奈兰不熟悉警察办案的原则！

便将目光回落到佐藤健脸上，观察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从星奈兰说完话的那一秒就开始了，平野警官捕捉着佐藤健脸上可能出现的震惊、茫然、担忧或者任何一丝与“昨夜”相关的、不自然的波动。

但让他出乎意料。

佐藤健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

没有夸张的惊恐，没有虚伪的怜悯，甚至没有对“员工遭遇不幸”的老板式痛心疾首，他只是微微皱了下眉。

“我知道了。”佐藤健的声音很平缓，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了平野大辉的视线，“所以，警官先生，需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