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想当名士第一天
第1章 想当名士第一天
我要怎么搭上老谢家壮大的顺风车?
壮大不了,谢家现在的版本太落后了。
五岁的谢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在别的世家派子弟在曹老板手下混军功的时候,谢家最有出息的子弟还是个努力种地的小官。
在别的世家跟着司马懿政变的时候,谢家的顶头上司正在裹挟下属和司马懿对着干。事发后上司以谋逆之罪喜提三族全灭,谢家靠着和司马懿是同乡的关系勉强躲过一劫。
在别的世家把握风向统统投向老庄玄学时,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谢家在埋头钻研儒学,成功把自己挤出世家交际圈。
谢家,一款版本永远跟不上服务器的卡顿氏族,总是被动或主动错过每一个风口,真诚为每一位谢氏族人头上刮风落雨。
“唉———”谢广又长叹一口气。
根据他的记忆,晋人衣冠南渡后,谢家又沉沦了一代人,才在谢安手上发达了。
但作为沉沦的一代人,后人的快乐,谢广这个现在的前人不但享受不到,还要在几十年后胡人追着跑,就他这青史无名的未来,没准他就是没南渡成功的倒霉蛋之一。
十天前,谢广一觉醒来,突然就想起了前世的记忆。没啥代入感,像看了一场苦逼电影。
昏沉的夜晚,喷涌的可乐,打开的电脑,刚定下的终稿,飞扑的人影……
一阵电花闪过,苦逼博士生转生西晋,无忧无虑五年后迎来惊天霹雳。
“唉——”回想起从出生起就玩的非常开心的这几年,深觉幼稚的谢广深沉长叹。
这五年里,大兄谢鲲好像一直很忙,总是在外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没太多印象。真看不出他还是未来的“江左八达”之一。
二兄谢裒和大兄只差一岁,却好像一直在上学,每日回来只要有空就来耍他玩,美名其曰“增进兄弟感情”。
虽然二兄没什么名气,但他未来的儿子叫谢安,成功把陈郡谢氏上升到和琅琊王氏齐平的谢家优秀人才。
而他谢广,只在后世他大兄谢鲲的墓志铭里出现了名字——“弟广幼临”,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唯一有用的信息,大概就是他提前知道了自己以后字幼临,应该活过了二十,不是早夭儿。
但考虑到“八王之乱”“五胡乱华”等等历史背景,没有留下除名字外任何记载,甚至子嗣都没一个的他,未来似乎不言而喻。
“哎——”谢广再度深深叹气,这五年的时光,他居然就在和谢裒的打闹中流逝了!
“我才五岁啊!不就是这五年里表现的不学无术了一点,怎么以后就落到这种下场啊,难道废物不配做谢家人?”
谢广愁眉苦脸,冰雪似的小脸上表情生动多变,叫一旁看护谢广的婢子春花和秋月瞧得有趣极了。
“郎君,要不要食些蜜饯?是郎君最喜欢的蜜渍梅子,郎君要不要尝一颗?”
春花捧着一碟蜜饯,在谢广面前晃了晃。
“不要,酸。”
谢广别过头。
秋月捧上饮子,笑道:“那郎君要不要喝蜜水?喝一口甜甜蜜蜜,一天都开开心心。”
“不要,不渴。”
谢广忧郁地又换了个方向深沉,他又不是冢中枯骨,生死攸关了还想着喝蜜水。他的惆怅,不是几个蜜饯饮子能消解的。
春花和秋月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郎君这几日不玩不闹,从前心爱的玩物都抛在一旁,现在连喜欢的零嘴饮子都不吃了,这可如何是好?
算完账目出来走动的崔夫人见到小儿子对着晚霞的深沉模样,面上不由带了些笑意,但想到这几天儿子的异常,又有些担心。
“小小的人儿,作甚么大人姿态?”
崔夫人拂了拂手,让行礼的婢子们退去一旁,将谢广拥入怀中,伸手摸了摸幼子的额头,觉得温度正好,又轻揉了揉小孩子柔软的面颊,成功让谢广深沉的表情破功。
谢广鼓起腮帮,做出严肃的表情。
“阿母,我在想很重要的事情。”
崔夫人忍着笑意,看着幼子道:“那阿广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不要和母亲说,让母亲和你一块儿想?”
谢广思考片刻,觉得自己应该洗心革面,不能像个一样成天玩乐下去了,他要奋斗!比如说,给自己也找个学上。
于是很郑重说道:“阿母,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我要求学。”
崔夫人又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没有发烧。
崔夫人又摸了摸,还是温度正常,于是目光奇异地望着小儿子。
虽然她一个字也没说,但谢广就是感觉被看扁了。
“阿母!我是认真的!”被看扁的谢广努力用音量表达自己的决心。
被吵到的崔夫人只用一句话止住小儿子的噪音,“还记得你启蒙的时候把你阿父的藏书塞进后厨的柴火堆里去的事吗?”
噪音戛然而止。
崔夫人平静地继续帮助谢广回忆这件事。
“你阿父教你念《急就篇》的时候,刚念到人名的部分,你就缠着他要改姓,一会儿要姓宋,一会要姓郑,一天改了几十个名字,还吵着要家里人都跟着你改姓,说姓谢不好,听着就衰衰的,你阿父不同意,你就把他的书藏到柴房里去。
气的你阿父不管你启蒙了,把此事交给你大兄二兄。结果没两天,他们两个的院子也遭了殃,气得要联手抽你,你一边跑还一边还扬言说只要识字就行,读书太多容易小肚鸡肠。”
说着说着,崔夫人平静的神情再也维持不住,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谢广:啊啊啊啊啊啊,死去的记忆正在攻击我。
谢广欲言又止,谢广止言又欲。
崔夫人见小儿子这般纠结的神态,不由笑出了声,在儿子控诉的眼神中勉强止住笑意:“哈哈哈哈哈,好好好,阿母不笑,不笑不笑。”
她轻咳一声,道:“你舅舅不久前升为治书侍御史,将回洛阳来,到时候让舅舅教你念书吧,他还不晓得你这个外甥的赫赫战绩,正好适合教导你。”
“舅舅?”谢广疑惑道:“阿母还有兄弟吗?”
崔夫人点了点小儿子的额头,“你啊你,家里的谱牒你是一点儿也没背,以后长大出门交游,难道要阿母寸步不离教你认亲戚?”
“你不仅有个舅舅,还有个表哥,名廓,年长你两岁,到时候你们正好能作玩伴。”
崔夫人出身博陵崔氏,是北方大族,但博陵崔氏此时还比不上清河崔氏,并且和谢家的境况很是相似。
不过,就世族体量而言,博陵崔氏远远胜过洗干净腿上的泥土没几代的陈郡谢氏。
博陵崔氏以经书传家,是世代学儒的家族,没有赶上玄学的第一波风口。
并且博陵崔氏的前任家主崔赞,也就是崔夫人的父亲,在做曹魏大臣的时候,受过被司马家族指使弑杀的高贵乡公曹髦的恩典,于是到了司马师执掌政权的时候,崔赞从掌管实权吏部尚书被他一声令下赶回了老家,当了个州郡官,再也没回过洛阳。
如今崔夫人的兄长崔洪重回洛阳,算是司马家族的掌权者彻底篡位曹魏得手后,对从前打压的一些世家的安抚。毕竟,司马家也经历了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现在是司马炎的时代,旧人死了很多,曹魏已经终结了,司马家族要好好经营晋朝了。
博陵崔氏很需要这份安抚,他们蛰伏的这几十年,眼看着家族地位一点点的下滑,不少人是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