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汉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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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试探(两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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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据微微颔首,目光沉静如水,目送着两位重臣带着复杂的心情躬身退出殿外。

殿门合拢的轻响刚落,他脸上的那丝“家常”意味便瞬间敛去,恢复了帝王特有的冷冽与果断。

“春璞。”刘据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殿内。

一直侍立在阴影中的内侍总管春璞立刻趋步上前,躬身听命。

刘据吩咐道:“去,立刻召侍中窦荣来见朕。”

“诺!”春璞领命后迅速转身,退出大殿,去执行皇帝的命令。

没过多久,殿门再次开启,窦荣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他面容端正,举止恭谨,在御阶前一丝不苟地行了大礼:“微臣窦荣,参见陛下!”

“起来吧。”

刘据抬手虚扶,目光落在窦荣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窦荣,你可还记得秦宇?”

窦荣闻言,身体微不可查地挺直了一些。

他略作思索,似乎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随即躬身回复,语气带着确定:

“陛下所问,可是那位曾侍奉于先帝驾前,鹤发童颜,颇有仙风道骨之名的秦仙师?”

“没错,正是他。”

刘据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他没有让窦荣继续猜测,直接将那份来自胶东的密奏递了过去,“看看这个。”

窦荣双手恭敬地接过卷宗,展开细读。

起初他的神情还算平静,但随着目光逐行扫过那些描述海市奇观、太守祭祀、方士惑众的文字,他的眉头渐渐蹙起,越皱越紧,脸上浮现出凝重与忧虑。

然而,不等窦荣完全看完并整理好思路,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直接揭开了谜底。

“秦宇,本就是胶东人士。”

刘据看着窦荣骤然抬起的、带着惊诧的眼眸,继续道:“朕改元之后,便擢升他为‘绣衣直指’,密令其以返乡之名,潜回胶东。

其责,便是监察地方官吏、豪强行径,以及...一切异常动向。”

信息量巨大!

窦荣瞬间明白了秦宇出现在胶东的意义,也隐约猜到了陛下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紧接着,刘据话锋一转,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的笑意,目光锐利地钉在窦荣脸上:“眼下胶东这摊子事儿,你也看到了,算是个烫手山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怎么样?窦荣,敢不敢替朕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窦荣心头一凛,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迎着皇帝审视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躬身应道:“臣,愿往!定为陛下肃清胶东,整饬吏治,平息异动!”

“好!”

刘据对这个干脆的回答很满意,脸上的审视之色稍缓,语气也恢复了些许温度,“元旦之后,朕会下诏,命你为胶东郡守。”

“元旦之后!——”

窦荣瞬间捕捉到了这四个字的分量——陛下这是特意让他不必在年节仓促赴任,可以安稳过完新年再启程。

这份不动声色的体恤,让窦荣心头一暖。

他立刻深深拜伏下去,额头触地,声音带着感激与决心:“臣,叩谢陛下恩典!定不负陛下所托!”

晌午,阳光透过温室殿高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太尉石德应召入宫,详细禀报了这一年军制改革的各项进展:兵员汰弱留强、边塞屯田成效、武库器械更新......桩桩件件,条理分明。

刘据端坐御案之后,听得十分专注,不时微微颔首。

待石德奏罢,他脸上露出赞许之色:“太尉辛苦了,军改推行得力,朕心甚慰。”

殿内气氛原本一片和煦。

然而,石德谢恩之后,却并未如常告退。

这位两朝老臣垂手侍立,嘴唇几度微张又合拢,花白的眉毛纠结着,眼神闪烁,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点不自在,在君臣相得的融洽氛围里显得格外扎眼。

刘据何等敏锐,目光在他脸上停顿片刻,主动开口:“老师,可是还有什么话藏在心里?”

石德浑身微微一震,仿佛被点破了心事。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撩起袍角跪倒在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陛下!老臣...老臣斗胆!

陛下登基践祚,至今已近三年。如今新政推行,国事日渐趋稳,四海承平...臣,臣以为......”

他顿了顿,仿佛接下来的字眼有千斤重,“是不是...该考虑储君之事,以安社稷之本了?”

此言一出,殿内原本暖融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刘据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眼睑,目光落在石德身上,眉头极其轻微地向上挑了一下,声音平静得近乎诡异:“储君?”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老师,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朝中亦有不少人也如此想?”

石德被这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慌忙叩首,额头抵着地面,急声解释:“陛下明鉴!此乃老臣愚钝,忧心社稷长远,一时...

一时昏聩之言!绝无他人授意!老臣惶恐,若言语失当,触怒龙颜,万望陛下恕罪!”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显然被皇帝的反应吓到了。

刘据看着地上惶恐请罪的老臣,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唇角竟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

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寒意。

他身体微微前倾,俯视着跪伏在地的石德,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反问道:

“老师,那你倒是说说看,朕观这如今天下——河清海晏,新政初显,黎民渐安...究竟哪里让你觉得‘不安’了?

以至于需要急着定下储君,来‘安’你所谓的‘社稷之本’?”

石德已是魂飞魄散,连连叩首:“臣擅自妄议立储,罪该万死!...请陛下息怒,恕臣死罪!臣再不敢妄言!”

刘据看着石德惊惶失措的模样,面色似乎缓和了一丝,语气也恢复了些许平和:“起来吧。”

石德如蒙大赦,浑身脱力,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才勉强撑起颤抖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刘据的目光依旧深邃,落在石德惊魂未定的脸上,淡然道:“立储之事,关乎江山社稷之根本,朕心中自有分寸与安排。”

他顿了顿,语气虽缓,却带着清晰的警告,“望老师日后谨守本分,切勿再妄议此事。”

“谢陛下隆恩!陛下教诲,臣必铭记于心,永世不忘!绝不敢再犯!”

石德声音嘶哑,深深一揖到底。

待石德踉跄着退至殿外,殿门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光线。

殿内重归寂静,只有香炉青烟袅袅。

刘据靠回宽大的御座,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深邃的眼眸中思绪翻涌。

石德今日之举,是单纯的愚忠,还是背后另有推手?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片刻沉吟后,他抬了抬手。

侍立一旁的内侍立刻趋步上前,躬身听命。

“召御史大夫暴胜之入宫。”刘据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有不容置疑的决断。

没过多久,御史大夫暴胜之在内侍引领下,步履沉稳地踏入殿中。

他正欲依照礼制行大礼参拜,刘据却已抬手虚扶,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温和:“先生免礼,赐座。”

暴胜之心中微诧,皇帝单独召见时赐座,已是难得的殊荣。

他依言在锦墩上坐下,腰背挺直,姿态恭谨。

刘据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目光落在暴胜之身上,带着几分家常般的随意:

“自朕登基以来,你我君臣二人每次相见,谈的都是军国大事,案牍劳形。”

他轻轻喟叹一声,仿佛真的在感慨,“说起来,倒还未曾好好聊过些家常私事。”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转换,让暴胜之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敢怠慢,恭敬应道:

“陛下日理万机,心系社稷,臣等唯有效犬马之劳,不敢以私事烦扰圣听。”

刘据仿佛没听见他的客套,笑容不变,目光却似不经意地在他脸上扫过,状似随意地问道:“说起来,暴先生最近,可曾见过进儿?”

“进儿?!”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暴胜之心头轰然炸响,暗忖道:皇帝为何突然在私下召见时问起这个?

他反应极快,几乎是立刻离座,深深躬身,语气带着十二万分的谨慎与惶恐:

“回禀陛下!臣...臣近来一直忙于御史台公务,夙夜匪懈,实在...实在未曾抽得闲暇,更不敢擅自叨扰大皇子殿下!请陛下明鉴!”

刘据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温和的笑意,目光却一寸寸地审视着暴胜之的神情变化——那瞬间的震惊、强自的镇定、语气中的惶恐,以及眼神里极力掩饰的紧张。

殿内安静了片刻,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可闻。

“呵呵,先生不必紧张,朕只是随口一问。”

刘据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问真的只是闲话家常。

他自然而然地话锋一转,“说起来,当年先生于朕潜邸之时......”

接下来的时间,刘据仿佛真的只是叙旧,与暴胜之聊起了些过往旧事、京中风物。

暴胜之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言辞恭敬,回忆细节,不敢有丝毫差池。

直到一番看似轻松、实则暗流涌动的寒暄过后,刘据脸上露出了些许倦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仿佛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今日便到这里吧。先生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

暴胜之如释重负,连忙起身,行大礼告退:“臣告退,陛下保重龙体。”

退出温室殿,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暴胜之才惊觉自己的内衫已被冷汗浸透,紧贴着后背,一片冰凉。

皇帝最后那看似随意的“家常”问话,其深意,让他越想越是心惊肉跳,步履不由得又加快了几分。

而殿内,刘据看着暴胜之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恢复了惯常的沉静。

他端起早已微凉的茶盏,目光投向殿外的天空,深邃的眼眸中,无人能窥见其真正的思绪。

元日,长信宫。

新年的喜庆气氛笼罩着宫殿,椒酒的香气混合着食物的暖香在空气中弥漫。

太后卫子夫高坐上首,精神矍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

皇帝刘据与皇后史姝分坐两侧,李素凝以及皇子公主们环绕在旁。

殿内笑语晏晏,孩童清脆的嬉闹声穿插其间,一派难得的皇家天伦之乐景象。

精美的菜肴流水般呈上,丝竹之声悠扬悦耳,气氛融洽而温暖。

宴饮正酣,酒过三巡,暖意融融。

刘据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目光却缓缓扫过在座的至亲,仿佛只是闲话家常般,随意地提了一句:“前些日子,太尉石德在朕面前,提起了立储之事。”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殿内的丝竹与笑语,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朕想听听,大家怎么看?”

殿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方才的暖融被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所取代。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皇帝。

太后卫子夫脸上的慈笑不变,轻轻放下手中的银箸,拿起帕子优雅地拭了拭嘴角。

她抬眼看向刘据,眼神平和,声音温和:“我一个老太婆,在这长信宫里颐养天年,图个清静罢了。外朝那些关乎国本的大事,”

她微微摇头,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自有据儿和朝中栋梁们操心,我啊,懒得管,也管不了。”

太后话音刚落,皇后史姝便立刻接过了话头。

她微微垂眸,姿态恭谨温顺,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谦卑:

“陛下明鉴,妾不过是个深宫妇人,见识浅薄,哪里懂得外朝那些纷繁复杂的政务国事?”

她抬起头,目光真挚地看向刘据,又转向太后,最后温柔地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儿女们,那份属于母亲的柔情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声音带着恳切:

“妾此生所愿,不过是看着孩子们平安长大,我们这一家子和和美美,无病无灾,能让母后她老人家安享天伦之乐,便是最大的福分了。”

刘据静静地听着太后和皇后的表态,脸上始终带着那抹温和的笑意,看不出喜怒。

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落在了坐在皇后下首的李素凝身上。

“凝儿,”刘据的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你呢?你怎么看?”

突然被点名,李素凝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握着酒杯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殿内所有的目光,包括太后、皇后和其他人,瞬间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李素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没有立刻看向皇帝,而是先微微侧身,向太后和皇后所在的方向欠了欠身,姿态放得极低,带着十足的恭敬与谨慎。

然后,她才缓缓抬起眼帘,看向御座上的刘据,声音清越,却字斟句酌,清晰地回荡在安静下来的殿内:“陛下垂询,妾惶恐。”

李素凝开口便先告罪,将姿态放至最低,“妾身微末,不过女流之辈,于军国朝政,实在一窍不通。此等关乎社稷根本的大事,”

她顿了顿,目光真诚而谦卑地扫过太后和皇后,“上有母后高瞻远瞩,德泽深厚;中有皇后姐姐贤良淑德,母仪天下,主持后宫,内外咸服。

妾身...怎敢有丝毫僭越之念?一切但凭陛下圣心独断,母后与皇后姐姐明鉴。”

“皇后...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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