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拳出击
第4章 重拳出击
乾清宫的灯火摇曳,将苏检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冰冷的地砖上。曹化淳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殿门外,带走了“盯死江南”的旨意,也带走了殿内最后一丝人声。苏检没有躺下,他踱步到巨大的大明疆域图前,手指重重划过辽东那片已然染血的区域
“祖大寿暂时稳住了,但皇太极不是代善,他的主力还在集结。辽东的稳,是建立在源源不断的输血上……”苏检低声自语,眉头紧锁,“抄家得来的银子、逼出来的粮食,能撑多久?江南那些硕鼠,只是暂时缩回了爪子”
他意识到,刚刚过去的这场粮价风波,表面上是经济博弈,核心却是政治权力的较量。杖毙周延儒如同投石入水,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反而让水面下的暗流更加汹涌。钱谦益和东林党代表的江南士绅集团,损失了周延儒这个明面上的代言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的反击,必然更加阴狠,更善于利用“大义”名分
正如苏检所料,短暂的沉寂后,东林党的反击开始了,而且极其精准地打在了“道义”和“祖制”的软肋上
数日后,一份份措辞看似恳切、实则锋芒毕露的奏疏雪片般飞入通政司,最终堆满了苏检的御案。核心议题只有一个:市舶司之弊,动摇国本!
“臣钱谦益昧死以闻:陛下天威,肃清奸佞,整顿纲纪,天下咸服。然臣闻市舶之设,课税三成,此非祖宗旧制也!太祖高皇帝定鼎之初,为防倭寇、固海防,遂行海禁,乃不得已之策。今陛下开海抽税,其心虽在充盈国库、解辽饷之困,然此例一开,恐有三害:
其一,重税盘剥,商路断绝。商人重利,趋利避害。三成重税,已远超其所能承,势必裹足不前。长此以往,市舶司徒有虚名,海外奇货不至,民间所需匮乏,非但税源枯竭,更恐商路凋零,民生困顿。此乃竭泽而渔,非长久之计!
其二,诱使民变,滋生寇乱。沿海之民,多以渔商为业。海禁严苛,尚有不法之徒铤而走险。今开海门而课重税,无异于明告天下,海利可图。恐有奸民利令智昏,勾结倭寇、红夷,或为走私,或为海寇,祸乱海疆,动摇社稷!前朝嘉靖年间倭患殷鉴不远,陛下不可不察!
其三,违背祖制,伤及国体。海禁乃太祖定制,后世子孙恪守不渝,实为固国之本。今轻言变更,虽曰权宜,恐开后世效仿之端。祖宗法度,一朝崩坏,何以维系天下人心?且市舶司权重,操于内官,此辈贪婪,恐借机横征暴敛,中饱私囊,败坏朝廷清誉!长此以往,朝廷威信何存?万民离心矣!
伏乞陛下念及江山社稷之重,祖宗法度之严,暂罢市舶司,另寻良策以筹辽饷。臣等愿殚精竭虑,为陛下分忧!”
这份奏疏逻辑严密,引经据典,高举“祖制”、“民生”、“防倭”三面大旗,字字句句指向苏检新政的“不合法”和“危害性”。它像是一面旗帜,瞬间集结了所有对市舶司新政不满的势力。一时间,朝堂上下,从清流言官到部分勋贵,附和者甚众。舆论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迅速发酵,“新皇违背祖制,与民争利”的流言在京畿和江南蔓延
面对这看似占据道德制高点的汹汹攻势,苏检并未像上次杖毙周延儒那样直接雷霆镇压。他明白,对方这次打的是“规则战”、“舆论战”,企图用“祖宗之法”这顶大帽子压死他。暴力固然能震慑一时,但无法真正解决核心问题,反而会坐实对方“暴君”的指控
“祖制?海禁?”苏检看着奏疏冷笑,“他们只看到海禁是祖制,却刻意忽略了‘祖制’本身也是因时因地而变的!朱元璋搞海禁,是因为开国初期沿海不稳,张士诚、方国珍余部还在海上,加上倭寇确实猖獗。现在呢?海禁几十年,倭寇禁绝了吗?反而是走私遍地,白银外流!所谓的‘祖制’,不过是他们维护自身垄断特权的遮羞布!”
他迅速抓住了几个关键破局点:
次日大朝会,气氛肃杀。钱谦益及其党羽早已摩拳擦掌,准备在朝堂上再次发难
苏检不等他们开口,率先发问,声音沉稳有力:“诸卿连日奏疏,皆言市舶司弊害,尤以违背祖制、动摇国本为首。朕有一问:太祖高皇帝定鼎之初,行海禁之策,其根本用意何在?”
钱谦益上前一步,从容答道:“回陛下,太祖圣虑深远,行海禁者,一为绝倭寇之接济,二为防沿海奸民勾连外夷,三为聚拢民力于耕战,固我大明根基!此乃安邦定国之良策”
“好一个安邦定国!”苏检声音陡然提高,“钱阁老博古通今,说得极是。然则,朕再问:海禁至今已逾两百年,倭寇可曾绝迹?沿海奸民勾连外夷之事,是多了还是少了?我大明海疆,是更安宁了,还是更动荡了?”
此言一出,钱谦益语塞。海禁政策在嘉靖年间倭寇大爆发时已证明部分失效,隆庆开关后实际已名存实亡,走私贸易极其繁荣
户部侍郎孙传庭(苏检提拔的寒门干吏,此时已崭露头角)立刻出列,声音洪亮:“陛下明鉴!臣据东厂、锦衣卫及各地海关密报统计,自隆庆至今数十年,沿海所谓‘倭寇’侵扰,九成以上实为假借倭寇之名行走私劫掠之实的我朝奸民!
其中,不乏地方豪强、卫所败类甚至某些‘海商’豢养之私兵!而每年走私流入我朝之白银,远超户部岁入!此等白银,不入国库,尽入私囊,更滋养巨寇如李旦、郑芝龙辈!此非海禁之效,实乃海禁空有其名,反成奸人垄断走私、逃避税赋之护符!而真正之倭人,自万历朝鲜之役后,早已无力大规模侵扰!”孙传庭的奏报有理有据,数据详实,如同重锤砸在“海禁有效论”上
苏检紧接着逼问:“钱阁老口口声声祖制安邦定国,然则祖宗‘安邦定国’之本意,难道不是富国强兵、保境安民?如今辽东建虏虎视眈眈,军饷匮乏;西北流民日增,饿殍遍地
国库空虚至此,尔等所谓‘重税盘剥、断绝商路’,朕倒要问问,那些垄断海贸、走私白银、逃避赋税、坐拥金山银海却一毛不拔的巨商豪强,他们缴纳的赋税,可有这‘三成’?我朝田赋,小民负担几何?商税几何?尔等可敢将历年税赋账册摊开在朕面前,让朕和满朝文武看看,究竟是谁在盘剥,谁在避税?!”
‘诱使民变,滋生寇乱’?”苏检冷笑更甚,“朕设立市舶司,正是要结束走私的混乱无序,使海贸置于朝廷监管之下,光明正大!凡遵纪守法、照章纳税之商船,皆受朝廷水师保护!尔等以为郑芝龙、李旦之流如何坐大?正是朝廷海防废弛,海禁空悬,使其得以私兵垄断海路!朕设市舶司,整饬水师,正是要剪除此等巨寇,肃清海疆!这,难道不是最根本的‘防倭’、‘靖海’?!难道继续放任走私、坐视豪强养寇自重,才叫遵循祖制、安邦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