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就在这灰白色的“碗底”,静静地矗立着一座青灰色石墙、墨绿色瓦顶的民国别墅。与他镜头中捕捉到的形象分毫不差!雕花的木窗紧闭着,门廊的立柱沉默无言。别墅周围,环绕着一圈早已荒芜、只剩下枯萎藤蔓缠绕着腐朽木架的花圃。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抽干了水分,凝固在某个遥远的瞬间。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着一切,连一丝风声也无,只有他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旷中回荡。
就在这时,那扇紧闭的、厚重的雕花木门,毫无征兆地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仿佛一个沉睡的巨人被惊醒。
门,缓缓向内打开一道缝隙。
一个穿着素色棉布旗袍的女子身影,无声地出现在门内的阴影里。光线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和苍白的脸颊。她的目光,沉静得像深潭古井,越过荒芜的花圃,精准地落在陈默身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穿透岁月的疲惫和了然。
“你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地穿透凝固的空气,落在陈默耳中,带着一种非人间的空灵,“比我想的要晚了些。”
陈默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那栋别墅,那扇门,这个女人……这一切都透着无法言喻的诡异。他喉咙发紧,几乎无法发声,只能死死盯着门内阴影中的轮廓。
女子似乎并未期待他的回应。她缓缓向前一步,半张脸暴露在那恒定的灰白光线之下。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眉眼清秀,却毫无血色,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从未被阳光真正温暖过。她的眼神,是陈默从未见过的沉静,像深秋的古潭水,倒映着枯寂的山影,没有惊惶,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
“我叫林音,”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很轻,却像冰冷的溪水流过石缝,“是这座房子的…守护者。”她顿了顿,目光掠过陈默肩上沉重的摄影包和他脸上尚未褪尽的惊悸与探寻,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里似乎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重量。
“它叫‘云庐’。”林音的目光投向那栋沉默的别墅,眼神复杂难辨,“属于我父亲,林远山。”她停顿了一下,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凝固的空气里,“民国三十七年,他带着他的研究团队,在这里……消失了。”
“1948年?消失?”陈默艰难地重复着,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那个年份,那座别墅,还有眼前这个自称守护者的苍白女子……所有的线索如同冰冷的锁链,一环环收紧,勒得他几乎窒息。
林音微微颔首,侧身让开门口:“外面冷。进来吧。”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陈默几乎是凭着一种被无形力量牵引的本能,一步步踏上冰冷的石阶,跨过那道厚重的雕花木门槛。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瞬间包裹了他——不是霉味,不是灰尘味,而是一种时间被极致压缩后凝固的气息,混合着旧书籍纸张、上过蜡的木头、某种早已停产的香料,以及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臭氧放电后的金属气息。冷,深入骨髓的冷,并非单纯的低温,更像是隔绝了所有外界能量后形成的绝对静止。
客厅展现在眼前。时间在这里,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一切纤尘不染,却又古老得令人心颤。沙发蒙着暗红色的丝绒,扶手处磨出温润的光泽。茶几上,一只白瓷茶杯静静地摆放着,杯沿上清晰地印着半个浅淡的口红印,仿佛主人刚刚放下它,只是短暂离开。壁炉里没有灰烬,壁炉架上方的黄铜座钟,指针永恒地停驻在三点十七分。光线透过蒙尘的彩色玻璃窗,投射进来的是恒定的、灰白色的光,没有温度,也没有影子。
“这里的时间……是凝固的?”陈默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想去触摸那只带着口红印的茶杯。
“别碰!”林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严厉的紧张。
陈默的手僵在半空。
林音快步走过来,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焦虑:“任何不属于这里的‘扰动’……都可能打破平衡。父亲离开前最后的警告。”她的目光扫过那杯口凝固的红痕,“那是母亲留下的……最后的痕迹。”
“平衡?什么平衡?”陈默追问,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林音没有直接回答。她走到客厅一侧,那里摆放着一排沉重的橡木书架,书架上整齐地码放着大部头的工程图册和外文书籍。她伸出苍白的手指,在书架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处按了一下。
一阵轻微的、齿轮咬合的“咔哒”声响起。书架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个狭窄的空间。里面没有窗户,只有墙壁上嵌着几块巨大的、如同老式示波器屏幕般的圆形玻璃,玻璃后方是复杂的、不断闪烁流转的幽蓝色光点,构成某种深邃而不断变幻的星图。房间中央,矗立着一台造型极其怪异、充满蒸汽朋克风格的庞大仪器。主体是黄铜和不知名的黑色金属构成,粗大的管道盘绕虬结,连接着大大小小、嗡嗡低鸣的线圈和真空管,一些刻度盘上的指针在微微颤动。仪器表面覆盖着一层极其纤薄、几乎看不见的淡蓝色光膜,像一层脆弱的水泡,包裹着整个装置。光膜上,偶尔会泛起极其细微、如同水波涟漪般的扰动。
“空间稳定器,”林音的声音在仪器低沉的嗡鸣中显得格外空寂,她指着那层淡蓝色的光膜,“它维持着‘云庐’在这个坐标点的存在形态,隔绝了外部时空流的侵蚀。父亲……毕生的心血。”她的手指,最终指向那些幽蓝光点构成的深邃星图,“他在研究的,是庐山本身。他相信,在这片山脉的某些节点,空间结构……是异常的,是可以被折叠、穿透的。”她转头看向陈默,眼神像冰层下的火焰,“这里,含鄱口悬崖的坐标,就是他所证实的……一个空间折叠的薄弱点。‘云庐’,是锚定在这个奇点上的观测站,也是……实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