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毒气2
第7章 毒气2
芥子气的甜腥味渗进骨髓。
陈山在芦苇丛里抠挖冻土,将呕吐物连同冰碴深埋。下游漂来的死鱼翻着惨白肚皮,鳃盖间挂着翡翠色粘液——毒气列车残骸正在污染整条浑河。
“张嘴。”
独臂汉子将烤热的马皮水囊塞进陈山齿间。热水混着草腥冲下喉管,激得他又是一阵干呕。这汉子自称老烟袋,左袖管空荡荡系着死结。
“赵铁骝的斧头。”老烟袋踢了踢浸血的伐木斧,“他十年前砍死过日本子领事,关东军悬赏五百大洋。”
陈山搂紧怀里的苍耳。幼虎的尾根新肉嫩红,随呼吸轻蹭他心口。三天前冰河漂流时,是这小兽用体温暖回他半条命。
“山本大雄没死。”老烟袋突然压低声音,“毒气列车是幌子——真的毒气弹藏在奉天城!”他蘸着冰水在船板画图,“王家货栈地下仓库...七十二小时运往新京!”
陈山瞳孔骤缩。王家货栈!汉奸王掌柜虽死,他经营的货运网络仍在山本掌控中。
桦皮船靠岸时,枯柳林里闪出三个身影。领头青年面庞冻得青紫,肩扛缠麻布的莫辛纳甘,枪管比制式步枪长出半尺。
“杨司令的狙击组。”老烟袋拍掉肩头雪尘,“他亲自点名要见驯虎的小子。”
陈山跟着钻入地窨子时,油灯正照亮墙上的奉天城防图。背对他的男人转过身,羊皮袄肘部打着靛蓝补丁,眉骨刀疤却压不住眼里的星火。陈山膝盖发软——他见过这张脸,在祖父珍藏的《东三省民报》上!
“陈山?”杨宇的嗓音像砂纸磨过冻铁,“你祖父陈老凿,民国十六年在抚顺煤矿替我挡过刺刀。”
地图上的红叉突然灼痛视线——那是被毒气灭门的陈家沟!
“山本在王家货栈地下藏了三百罐芥子气。”杨宇的指尖戳向货栈位置,“明晚装车运往哈尔滨,目标是一百二十万市民。”他目光扫过苍耳,“你的虎,能嗅毒气?”
陈山迟疑点头。苍耳对氰化钾的敏感曾救过他们。
“狙击组掩护你潜入货栈。”杨宇将两颗卵形手雷放在陈山掌心,“引爆毒气库,让山本的毒牙咬碎他自己喉咙!”
奉天城的积雪泛着尸青。
陈山蹲在煤车底盘夹层里,齿轮油混着煤渣滴进后颈。苍耳紧贴他胸膛,幼虎的鼻翼急促翕动——越靠近货栈,那股腐杏仁味越浓烈。
“证件!”哨兵刺刀挑开车篷布。
驾驶室的老烟袋递出通行牌:“抚顺矿务课运煤车。”
“下车检查!”
车门打开的刹那,陈山听见扳机轻响。哨兵喉头突然爆开血洞,软倒时被老烟袋架住胳膊,仿佛仍在查验证件。远处钟楼顶闪过微光——狙击组得手了。
陈山滚进卸货区。王家货栈后院垒满印着骷髅标志的木箱,穿白大褂的日本兵正用推车转运钢瓶。他借煤堆掩护摸到仓库后门,苍耳突然咬住他袖口——幼虎的尾巴炸成鸡毛掸,琥珀瞳孔死盯通风管道!
陈山贴墙潜行。管道铁栅内传出日语对话:
“...山本大佐命令提前装车...抗联杂鱼在浑河出现...”
“毒气罐密封组完成进度?”
“百分之七十...该死!芥子气在结晶!”
铁栅猛然被撞开!穿防化服的日本兵栽倒在地,咽喉插着半截冰锥。陈山夺过防化服套上,将苍耳塞进宽大的衣襟。幼虎的利爪抠着他肋骨,温热的鼻息喷在防毒面具滤罐上。
地下仓库冷如冰窟。
巨型排风扇在穹顶缓缓旋转,投下绞索状阴影。数百个墨绿钢瓶列阵如墓碑,穿白色防化服的技术员往来穿梭,像在坟场起舞的幽灵。陈山推着空车混入队列,手雷在袖管里沉甸甸发烫。
“喂!密封剂!”有人将铁罐塞进他手里。
陈山僵在原地。罐身日文标签写着“イペリット固化剂”,可他根本不知该涂在哪里!
“发什么呆?”技术员指着钢瓶阀门,“阀门螺纹!快!”
陈山颤抖着涂抹密封剂。冷汗在防毒面具里流淌,他瞥见监工正朝这边走来!怀里的苍耳突然挣动,幼虎的尾巴扫过钢瓶底部——那里赫然印着未干的血指印!
“血?”监工厉喝,“谁的伤口破了?芥子气接触血液会...”
话未说完,苍耳破衣而出!幼虎化作金影扑上监工面门,利齿撕开防毒面具的橡胶边缘。惨叫声中,陈山将手雷塞进钢瓶堆,拉环套上苍耳尾巴!
“跑!”
爆炸气浪将陈山掀飞。烈焰吞噬钢瓶阵列,翡翠色毒烟与黑烟绞成死亡旋风。警报嘶鸣如垂死巨兽,陈山抱着苍耳在毒雾中狂奔,防化服被烈焰舔舐出破洞。
后门通道被火焰封死!
陈山撞开通往账房的门,却迎上黑洞洞的枪口。
山本大雄的鼻梁伤疤在火光中蠕动,刀尖正抵着个旗袍女人的太阳穴——竟是王掌柜的哑女!女人双手比划着复杂手语,泪痕冲垮了颊上的胭脂。
“你的虎杀了我的军犬队长。”山本踢了踢脚边血肉模糊的狼青犬尸体,“现在我要剥它的皮...”
苍耳突然低吼。幼虎脊背弓起,尾根新肉在火光下血红透亮。
“放下虎,我给她活路。”山本的刀尖刺破哑女皮肤。
陈山牙关紧咬。祖父的猎刀在记忆里铮鸣:“猎人永不弃伴。”
他缓缓弯腰作势放虎,右脚却悄然勾起燃烧的账册。当苍耳前爪触地的刹那,陈山猛然将账册砸向山本面门!火星四溅中,哑女竟合身撞向军刀!
噗嗤!
刀锋贯穿女人胸肋。她死死抱住山本持刀的手腕,染血的嘴唇奋力开合——没有声音,但陈山读懂了唇形:
“杀...了他...”
苍耳化作金色闪电腾空。幼虎的利爪抠进山本眼窝,撕扯下血淋淋的皮肉!山本惨嚎着甩开哑女,手枪疯狂乱射。子弹追着苍耳在梁柱间跳跃,打碎满墙药酒罐子,毒蛇蜈蚣混着酒液淋了山本满头!
陈山抱起哑女撞碎窗户。风雪倒灌而入,他踩着广告牌跃下二楼,积雪缓冲了坠势。怀里的女人突然抽搐,手指蘸血在他掌心画了朵扭曲的梅花,便软软垂落。
货栈在身后轰然坍塌。
烈焰吞没毒气库的闷响如大地叹息。陈山在暗巷狂奔,身后传来狼青犬的狂吠——山本的援兵到了!
苍耳突然挣脱怀抱扑向岔路。幼虎瘸腿奔进死胡同,朝着砖墙发出凄厉长啸!追兵脚步声迅速逼近,陈山绝望地摸向最后一颗手雷...
墙内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
砖壁豁然中开!老烟袋的独臂将他拽入黑暗:“杨司令的密道直通城外!”
石门合拢的瞬间,陈山瞥见苍耳正撕咬追兵的咽喉。幼虎染血的獠牙在雪光中一闪,便被石门永远隔断。
油灯照亮狭窄的甬道。
陈山瘫坐在血泊里,哑女的身体正飞速变冷。他展开女人临终画的梅花,发现血痕下藏着针尖大的小字:
**梅机关**
老烟袋突然闷哼倒地。他的后心插着枚吹箭,箭尾羽毛是诡异的梅红色。
“山本大佐向您问好。”阴影里浮出白西装身影,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弯如月牙,“在下梅机关特派员,专门清理叛国者。”
陈山摸向腰间——空空如也。最后一颗手雷已随苍耳留在死胡同!
“您的虎正在被剥皮。”特派员的枪口移向陈山眉心,“很快轮到您...”
嗷——!!
穿云裂石的虎啸震落洞顶积尘。
白西装的右腿骤然消失!苍耳如金色飓风卷过,利齿咬碎腿骨的脆响令人牙酸。特派员栽倒的瞬间,陈山已扑上去拧住他持枪的手腕!
“不可能...”特派员眼球暴突,“军犬队...”
“苍耳专杀畜生。”陈山将他头颅砸向岩壁。
脑浆溅上梅机关密令的刹那,洞外传来海啸般的呐喊——是抗联的冲锋号!
陈山抱起苍耳跃出洞口。雪原上硝烟弥漫,杨宇的骑兵队正撕裂日军防线。怀里的幼虎舔舐他下颌,尾根伤口又添新痕,琥珀瞳孔里映着烧红的天幕。
一颗流弹尖啸而至。
陈山旋身躲避,弹头擦着苍耳额际飞过,在幼虎眉心犁出血槽。苍耳发出痛楚的厉啸,那伤口竟如第三只眼般怒视着血色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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