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愣住了。

朱元璋那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晃，他瞪大了那双布满血丝的虎目，气血上涌，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揪住那老御医的衣领，将他如同拎小鸡一般拎了起来，面目狰狞地咆哮道：

“你这个庸医！胡说八道些什么！”

“咱的妹子，母仪天下，凤仪四海！怎么会大限将至？你再说一遍！信不信咱现在就诛你九族！”

那老御医被吓得浑身抖如筛糠，裤裆处传来一阵骚臭，竟是直接尿了出来。

“陛……陛下……饶命……臣……臣说的句句属实，臣等……真的尽力了啊！”

“父皇！”

太子朱标见父亲已然失去理智，真的动了杀心，赶紧上前，一把抱住朱元璋的胳膊，急声劝道：

“父皇，您先冷静！楼御医肯定也尽力了，母后的身体，还需要他来……”

话还没说完。

“滚！”

朱元璋猛地转过头，那双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暴戾与疯狂。他抬起脚，一脚狠狠地踹在了朱标的胸口。

砰！

朱标根本没来得及躲闪，整个人被这股巨力踹得向后倒飞出数步，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疼得俊朗的面容都扭曲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帮着外人说话！”

朱元璋怒吼着，胸膛剧烈地起伏，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虚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从殿内悠悠传来：

“重八……别吵了。”

这声音虽小，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殿外所有嘈杂和混乱，都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朱元璋浑身一震，手一松，那御医如同烂泥一般瘫倒在地。

他跌跌撞撞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殿内，众人也赶忙跟在后面。

凤榻之上，马皇后靠在床头，那张曾经温婉动人的脸，此刻已是苍白如纸。但她看到朱元璋进来，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费力地说道：

“重八，说过多少次了？别老是……生这么大的气。”

朱元璋冲到床边，紧紧地握住马皇后那只冰冷枯瘦的手，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他带着浓重的哭腔，声音哽咽：

“妹子，你别说话，你一定会没事的！咱这就去……咱再去给你找天下最好的大夫，肯定能治好你！”

马皇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充满慈爱地，挨个扫过床边那些哭红了眼的儿子们，最后，视线越过了五子朱橚，落在了那个空着的位置上。

她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看来，她最疼爱，也最牵挂的那个小儿子，终究还是没回来。

朱元璋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说道：“妹子，你是不是想老九了？你放心，咱马上加派人手，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抓回来！抓回来就绑着他成亲，给你冲喜！他要是敢跑，咱亲手打断他的腿！”

马皇后又一次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朱元璋的手背。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被体温捂得温润的玉佩，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眼中满是化不开的怀念与温柔。

“重八，老九那孩子，从小性子就冷，心里想的，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当年，是我们逼得太紧了，他才会一气之下离开。”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知道……他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饱穿暖，会不会……被人欺负……”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红了，一滴浑浊的泪，顺着她那布满皱纹的脸颊，缓缓滑落。

对于这个问题，即便是九五之尊的朱元璋，也只能沉默。

说来也怪。

他大明王朝的锦衣卫，遍布天下，耳目通天。

可一个从小生于皇宫，从未出过远门的皇子，一逃出去，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六年来，连半点踪迹都找不到。

傍晚时分，天色骤变。

浓厚的乌云，如同打翻的墨汁，迅速侵占了整片天空，遮蔽了最后一丝残阳。

紧接着，磅礴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宫殿的琉璃瓦上，发出一片“噼里啪啦”的密集声响，天地间一片朦胧。

坤宁宫内，烛火摇曳，将墙壁上的影子，拉扯得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除了朱元璋，所有人都已经退下。

他独自一人，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静静地守在马皇后的床边。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马皇后那张苍白的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一闭眼，就有那看不见的牛头马面，来勾走他妹子的魂。

看着妻子那张布满了岁月痕迹的脸，朱元璋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他还是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落魄少年，在破庙里苟延残喘，后来又被迫做了和尚，敲着木鱼，念着自己都听不懂的经文。

再后来，他投身军伍，凭借一股狠劲，从一个无名小卒，一路拼杀，成了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帅。

他想起了和陈友谅在鄱阳湖上逐鹿天下，想起了率领大军驱逐蒙元，恢复我华夏汉家衣冠。

这一路的跌宕起伏，回想起来，就像一场波澜壮阔的大梦。

可当梦醒了，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泥腿子，登上了这至高无上的皇位，却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守护不住。

一股浓浓的愧疚与无力感，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大手，轻轻地为马皇后掖了掖被角，才紧了紧自己身上那件厚重的龙袍大氅。

屋内昏黄的烛火，映照出他脸上一道道深刻的皱纹与难以掩饰的沧桑。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开国帝王的威严，看起来，就像一个束手无策的无助老人。

“妹子，你可千万……千万要撑住啊。”

他嘴唇嗫嚅着，下意识地握紧马皇后的手，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无助与哀求。

就在这时！

轰隆——！

殿外，一道惊雷猛然炸响，仿佛要将整座宫殿都劈开！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的脑海中骤然出现：

【检测到强烈执念，符合绑定条件……】

【大梦模拟系统，绑定成功！】

【系统开启。】

朱元璋浑身猛地一震，那双布满血丝的虎目，惊恐地瞪大！

他“霍”地一下从床边站起身，如同受惊的猛虎，警惕地环顾着空旷而寂静的四周。

“谁？！”

“是谁在说话？给咱滚出来！”

他慌乱地大喊，声音在宫殿里回荡，显得格外空洞。

可四周，除了马皇后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以及殿外哗啦啦的雨声，再无任何其他动静。

他抬手，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心想，是不是自己连日忧心，太过焦虑，以至于出现了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