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永定门胭脂铳
第38章 永定门胭脂铳
永定门城头,旌旗裹着欢呼声猎猎翻卷。
徐承略迎着孙攸宁的璀璨星眸,照着她肩膀连拍数下。
“三百步诱敌,百五十步狙杀,倒有几分诸葛武侯的风范。”
孙攸宁身躯倏地僵在原地,一股热血冲上头顶,连耳根都烫的发麻。
她秋瞳闪烁,指尖下意识去触摸发烫的脸颊,确认炭灰还在,蛮腰扭动间,就要逃离此地。
慌乱间,手中鸟铳被一只大手抽走,徐承略饶有兴致的掂量着,剑眉微挑:
“兵仗局的手艺?制作精良,确是难得的好家伙!”
孙攸宁无奈垂首,细弱蚊蝇的答道:
“回督师,此乃兵仗局特制,射程、精确性皆优于普通鸟铳。”
“哦?”徐承略没听出她话里的急切,指节叩了叩精钢铳管,眼神探究意味更浓。
孙攸宁不着痕迹的跺跺脚,心中暗恼,“这煞星!怎地还不还我?这可是磨了祖父好久才得到的!”
孙承宗在不远处捻着胡须,看着二人站在一起,眼睛一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同时又带着对孙攸宁促狭的笑意,“妮子逞能,看你如何收场!”
而徐承略麾下诸将则是齐齐涌将上来,将徐承略与孙攸宁围在中间。
高敬石蒲扇大的巴掌更是拍在孙攸宁肩上,“龟儿子神了!这铳子使得比老子蛇矛还利索!”
孙攸宁若不是有武艺傍身,只这一下,怕是要趴地下。
饶是如此,她感觉头上铁盔亦被震的有些歪斜。
再看面前人影晃动,伸来无数大手,其中更有一只手直接摸向盔缨。
这些猛将身上的汗臭味熏得她头晕目眩。
慌忙后退中,靴底踩在凝结的冰凌上,“哧溜”一下,身体失去平衡,直直向徐承略怀中倒去。
孙攸宁抹着炭灰的脸顿时花容失色,险些惊呼出声。
她哪里还顾得了矜持,腰肢猛的一拧,稳住身型,然后伸手如电,将鸟铳从徐承略手中一把夺过。
徐承略不想有此一出,手还僵在半空,看着有些纤细的身影慌乱逃离,失笑的摇摇头。
“小兄弟铳法精湛,面皮却是嫩的很!”高敬石冲着孙攸宁的背影咧嘴大笑。
诸将轰笑,却是令肃杀氛围显露出一丝破绽。
孙承宗抚须踱步至近前,指尖弹向狼狈逃窜的余下四骑,“跳梁者不足为患。”
忽而手掌平推,指向南方翻涌的尘雾,“那里的铁甲寒光,才是破局关键所在。”
徐承略看向卡在火炮射程临界线的千余后金铁骑,挥刀前指。
刀光中伴着冷冽杀意,“待其兵老师疲之际,伯衡自引军击之。”
扭头看向城头猎猎旌旗,忽然道:“只是旌旗过多了些。”
孙承宗捋须的枯瘦手掌一僵,深邃的眸中闪过明悟,城头防御如此森严,怕是后金军无胆进入。
“传令,旌旗甲士撤下半数。”
徐承略看到城头明军稀落不少,望向紫禁城,似是对孙承宗言,又似自语:
“陛下…此刻,当也在宫阙之中,殷切盼望着这“贺岁”的捷音吧?”
皇极殿的北风撞得窗棂呜呜作响。
本该喜庆的元旦大宴,熙攘之下,觥筹交错间,却有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沉闷与压抑。
崇祯端着酒盏,目光时不时瞥向永定门方向。
阶下群臣捧着热气腾腾的黄米饽饽,粗粝的表面裂开蛛网纹。
崇祯举杯,“诸卿且满饮此杯!方今后金围城,天下多艰,仓廪匮乏,朕唯有粗粝薄食以待卿等,心下实愧。”
少年皇帝目含歉意,环视举杯的群臣,
“望诸卿莫嫌简素,与朕同甘共苦——待太平之日,再当重设宴台,共贺山河!”
群臣齐声高喝,声如洪钟:“陛下忧国若此,臣等安敢辞难!愿随陛下共赴时艰,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崇祯含笑,举杯与群臣一饮而尽!
乐师慌忙击筑,十二面编钟却少了两片,却是去年熔了铸箭镞。
鼓槌砸在陈旧的皮面上,闷响像裹着棉被的惊雷。
英国公啃着腌萝卜突然哽咽:“这……这萝卜切得方正。”
他想起去岁宴会,光禄寺呈上的蜜渍金橘能照见人影。
“陛下体恤民艰,实乃圣主。”温体仁突然高声赞颂,喉结滚动着咽下卡在食道的粗粮渣。
他绯袍袖口沾着府中的星点油渍,飘出若有若无的酱肘子香。
东阁大学士周延儒捧着豁口粗瓷碗,硬把热粥喝出琼浆玉露的响动。
檐角忽有积雪坠落,崇祯猛地起身。
发现飞檐上的石龙断了一只角,冰锥垂在残缺处摇晃,活像悬在紫禁城头顶的铡刀。
崇祯面色阴郁,有心思灵活的臣子方要进言。
王承恩一脸喜色步入大殿,跪拜在中央,高声环绕于君臣耳边。
“启陛下:宣大总督徐承略守永定门,城头鸟铳毙后金白甲兵一名!”
“好~”崇祯笑了,指尖碾碎饽饽渣:“这是徐承略给朕贺岁的爆竹。”
皇极殿内气氛稍活,虽胜绩微末,却聊胜于无。
崇祯帝面含喜色,袖中指尖却深深掐入掌心。
目光在永定门方向倏然掠过,烛火映得眼尾微颤,眸中精光转瞬即逝。
当殿角的铜壶刻漏显示午时三刻时,永定门方向似有喊杀声传来。
崇祯霍然起身,玉带撞得龙案发出清响,明黄袍袖轻微抖动,“王承恩,速去永定门察看!”
待王承恩的靴声消失在殿外,崇祯忽的低笑出声。
指腹摩挲着舆图上被朱砂染红的“永定门”三字,抬头看向有些吃惊的群臣。
“诸卿勿惊,今日且看徐承略为朕破敌。”
群臣这才反应过来——陛下与宣大总督,怕是早就在永定门布下了破敌之局。
向无密事的朝堂突生讳莫如深之举,温体仁抬眼时袖中指尖已掐入掌心。
他这个月来十二次平台召对的近臣,竟对永定门布防毫无风声——圣心难测,于此可见。
此时的崇祯心思早已飘到永定门,哪管朝臣如何猜测。
永定门外,千余后金骑兵散在荒野,棉甲结霜,刀枪插在冻土如枯骨。
虬髯牛录额真靴底碾过枯草,突然将手中半幅明军残旗甩掉。
冲城头吐出一口浓痰,哈哈大笑着走向身后火堆。
更多的人则是解了棉甲垫在冻土上,围着火堆烤起马肉来。
马刀横在膝头,手中马肉的油脂滴落在铁甲,却没一人抬头望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