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搵七犯案
第41章 搵七犯案
郑鲲快步走近,面色焦急,行至张平安身前,忽然双膝一软,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声音带着哭腔高喊。
“翠莲,快跪下!”
那少女随即慌乱地跪倒在地,低垂着头,眼圈已红。
张平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连忙俯身去扶:“郑大哥,你这是作甚?有话起来再说。”
郑鲲却摇头不肯起身,双眼通红,声音哽咽:“先生,是我不要脸,来求您了,搵七、搵七他犯了命案,只怕是出不来了。”
他说到这里,猛地咬了咬牙,强自压住颤抖的嗓音。
“他爹娘已在乡下待不下去,把这丫头托给了我,可我在水帮做事,四处奔波不定,周围又尽是些粗豪汉子,翠莲是个姑娘家,实在不太方便,如今只求先生收留,把她当做个使唤丫头,吃口饭就好。”
翠莲咬着嘴唇,神情怯懦,却还是磕了个头,小声道:“张先生,求您收下我吧。”
张平安眉头紧蹙,额头上不由冒出一串问号,实在不解其中原委。
他伸手扶起郑鲲,语气郑重地道:“郑大哥,你们且起来,有事慢慢说清,搵七到底出了什么事?怎就犯了命案?”
郑鲲眼眶仍泛着泪意,可很快便咬紧牙关,强行将情绪压下,深吸一口气,将翠莲一把拉起,沉声说道。
“搵七那厮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糊涂劲,竟敢擅自给人喂药,他不会医术,结果陈巡检的儿子吃了他的药,不到一刻钟就当场死了。”
“李氏见儿子突然倒地,吓得魂飞魄散,顿时尖叫如雷,四邻闻声赶来,将搵七当场制住,扭送到了县衙。”
张平安听罢,眉头紧皱,心中更添疑窦。
这家伙不会医术,还敢胡乱施药,这是嫌命长了吧。
而巡检虽然只是九品小官,可手下弓兵少则数十,多则百余,在县里那也是说得上话的人物。
搵七竟敢弄死他儿子,衙门若不抓紧拿人,怕是还没审,他就要被人给害了性命。
郑鲲狠狠攥紧了拳头,咬牙道:“他要是真有心害人,我也不替他说半个字,可搵七到底是读书明理之人,只是性子冲动了些,怕不是被谁唆使了也未可知。”
张平安听罢,沉吟片刻,脑中已将案情头绪理了一遍。
他受到海瑞影响,对《大明律》也常有涉猎,闲时翻读,渐渐能记诵条文,析理入微。
像搵七这般没有背景,曾经又被徐友聪诬陷成罪,定然会被重判。
张平安目光一闪,迎着二人的目光,缓缓言道。
“按照你的说法,搵七暂且说并非蓄意行凶,而是误将药物服予孩童致其死亡,那便属误杀。”
“按《大明律》所载,因误施药致人死者,杖一百,徒三年,但若无医籍在身,擅自施药致命者,则论以过失杀人,当处绞刑,并缴赎金三十三贯六百文。”
“其中铜钱八贯四百文,需交付被害者家属,用作安葬之资,其余则缴入官府。”
郑鲲与翠莲已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不光要偿命而且要付一大笔钱。
翠莲原本强忍的眼泪终于止不住,一下子跪坐在地上,抱着双膝失声痛哭:“我可怜的大哥,他的命好苦。”
郑鲲脸色一沉,眼中泛起泪光,咬牙恨声道。
“他这蠢货,平日里闷声不响的,做出这等蠢事,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糊涂。”
“可翠莲她年纪小,也从不掺和搵七那些事,求先生收留她在身边,莫要受了搵七牵连。”
张平安温和道:“我又没说不答应,说来他也算是帮过我,自然不会置之不理,这样你先带翠莲回去等着,我去探探情况。”
郑鲲闻言,立刻说道:“先生,让小人随你一同前去吧,搵七是我兄弟,若能多出一份力,小人万死不辞。”
张平安却轻轻摆了摆手,目光扫了眼仍神情恍惚的小姑娘,淡淡说道:“人多未必成事,她情绪不稳,你看着些,别再出什么岔子。”
郑鲲听罢,神色一震,随即重重点头:“是,小人明白,到了这一步,也只能将一切指望托付于先生你了。”
张平安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便匆匆离去。
不多时,他便抵达了曹主簿府邸。
曹主簿早已接到通传,亲自迎了出来。
“你真要下牢狱看人,那地方阴暗潮湿,瘴气熏人,不比医馆。”曹主簿一边唠叨,一边唤人备马车。
张平安拱手一礼:“事关性命,我不得不走这一趟。”
曹主簿摇头叹息,却也不再拦他,二人坐上马车,直往县衙后署而去。
衙门大牢设于城南偏院,戒备森严。
典史汤恩,原籍武进,为人粗中有细,乃是县衙中专管刑狱之人。
此时见得曹主簿亲至,汤恩立刻收起懒散神态,快步迎出,抱拳拱手:“主簿大人怎么亲自来了?”
曹主簿行至牢门前,望了眼昏暗的甬道,忽又低声问道:“也无他事,只是听说新捉了个杀人疑犯,特来看看情况。”
谁知此言一出,汤恩面上顿时浮现一丝迟疑之色,脚步也略略一顿。
曹主簿察觉异常,眉头一皱,语气略沉:“怎么?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汤恩连忙低头应道:“不敢瞒主簿,是这样的,事主陈进元也来了,就在大牢之中。”
“陈进元,他怎么来了。”曹主簿神色一变。
汤恩小声回道,“他亲自过来,说要当面问话。”
“胡闹。”曹主簿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怒声道:“快开门,让我二人进去!”
汤恩哪敢再耽搁,赶忙从腰间取钥,亲自打开牢门,领着两人疾步入内。
甫一进牢,便听得一声惨叫传来。
几人脚步一顿,只见昏黄灯火之下,一名赤膊壮汉正怒气冲冲地站在牢房中间,一脚重重踩在搵七那条瘸腿上。
搵七脸色苍白,痛得直打颤,却被两名弓兵死死按住,挣扎不得,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惨叫声。
“叫啊!你不是说自己没害人嘛,我看你就是个贼心不死的狗货,我陈家一脉单传,就这么被你害了。”
那赤膊汉子正是陈进元,脸上满是暴戾之色,言语间毫不掩饰恨意。
汤恩大惊失色,连忙大声喝止:“陈巡检!莫要打了,此人尚未定罪,万不可再动手了。”
曹主簿望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搵七,脸色铁青,沉声开口:“按律,一般过失杀人者,须由县审其情,再由府台复勘,继而上呈刑部覆核,若关死罪者,尚须奏请天子旨意,方得施行,此案未审未断,你却在狱中施暴,成何体统?”
陈进元闻言,深吸一口气,脸上怒意尚在,但终究还是压下了情绪,拱手一礼。
“我陈进元痛失独子,心如刀割,恨不能当场将这狗贼打杀,只是气在心头,实难自制。”
曹主簿见状,轻轻咳了一声,语气略缓,却不失威严:“陈巡检,何必如此激动,你痛失爱子,我自然能体会,但法度之前,岂容私怒乱刑,若人人都由着性子来,那还有王法吗?”
陈进元咬了咬牙,终究还是低头应道:“主簿教训的是。”
他转身扫了一眼搵七,眼神仍旧充满恨意,但终究没有再动手,只重重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曹主簿向张平安使了个眼色,而后者则向其竖起大拇指。
随即,张平安向前几步,轻声唤道:“搵七,我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