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来的时候，林薇没锁门。

他站在地下室门口，背着手，白衬衫的袖口卷起来，露出手腕上那块旧手表——那是我十五岁生日时，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给他买的。

“小墨。”他喊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我熟悉的温和，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缩在沙发角落，不敢看他。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手腕上的伤结了痂，头发乱糟糟的，像个真正的疯子。

他走过来，蹲在我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橘子味的，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那种。“还疼吗？”

我看着那颗糖，眼泪突然掉下来。他总是这样，不管我犯了什么错，只要我哭了，他就会掏糖给我。

“张叔叔……”我哽咽着说，“我没疯……是林薇……”

“我知道。”他打断我，把糖塞进我手里，“叔叔信你。”

我愣住了，抬头看他。他眼里的心疼那么真实，不像江熠，也不像苏晓晓。“真的？”

“真的。”他点点头，伸手想摸我的头，却又收了回去，只是叹了口气，“你先在这儿待几天，我跟你姐好好说说，让她放你出去，好不好？”

我攥着那颗糖，用力点头。橘子味的甜在舌尖蔓延开来，我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了希望。

“你累了吧？”他扶着我躺下，拿过旁边一条旧毯子盖在我身上，“睡一会儿，醒了就没事了。”

我确实累了，连日的恐惧和绝望耗尽了我的力气。我闭上眼睛前，看见他坐在我旁边的地上，背对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见他和林薇在门口说话。

“爸，你真的要放她出去？”林薇的声音带着不满。

“她毕竟是你妹妹。”张诚的声音很轻。

“可她疯了！那段录音……”

“我知道。”张诚打断她，声音里的疲惫更重了，“让我再想想。”

我翻了个身，心里暖暖的。看吧，张叔叔还是信我的。

再次醒来时，地下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手里的糖纸被捏得皱巴巴的，毯子滑落在地上。通风口透进来的光变了角度，看来已经过了很久。

我爬起来，想去门口听听动静，却看见张诚站在楼梯口，背对着我，手里拿着那副白色的耳机。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好像察觉到我醒了，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看着他手里的耳机，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小墨。”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医生说，精神病院的环境对你好。”

“你听了？”我抓住最后一丝希望，“你相信她剪辑的东西？”

他没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王医生吗？我是张诚……对，我女儿的情况……麻烦你安排一下……”

“张叔叔！”我冲过去抓住他的胳膊，“你说过信我的！你说过我是你女儿的！”

他轻轻推开我的手，眼神里没有厌恶，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冷漠。“以前是。”他说，“现在……你病了，得治病。”

“我没病！”我尖叫着，眼泪汹涌而出，“是林薇！是她想抢爸妈的遗产！她在国外欠了高利贷！她怕我碍事！”

这些都是我被关进来后，一点点想明白的。林薇突然回国，突然说我疯了，突然把我关起来……这一切太巧合了。爸妈留下的那套老房子，最近正在拆迁，补偿款足够还清巨额债务。

可张诚只是摇摇头，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却没回头：“那颗糖，是最后一次了。”

铁门关上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原来真的可以这样，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也抵不过一段伪造的录音。

我瘫坐在地上，看着手里皱巴巴的糖纸，突然觉得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