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旧敌余音绕幽谷
第5章 旧敌余音绕幽谷
林渊的靴底碾过一片焦黑的草叶,碎裂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清晰。
谢清棠跟在他身侧半步,鼻尖萦绕的腐朽之气越来越重,像是有人把千年陈腐的烂木渣子混着血锈味揉碎了撒进空气里。
她垂眸扫过脚边——本该是青嫩的蕨草此刻枯成灰白,茎秆上还凝着暗褐色的斑痕,像是被某种阴毒的灵气生生灼烂的。
“这里......像是被某种封印术强行压制过。“她皱起眉,指尖轻轻碰了碰腰间的竹简包袱。
前世编纂《大荒异志》时,她见过太多被封印侵蚀的遗迹,那些草木的死状,和眼前如出一辙。
林渊的脚步顿了顿。
谢清棠抬头,正撞进他沉如寒潭的目光里。
他望着前方雾色更浓的山坳,喉结动了动:“这是我当年亲手封印白骨婆婆的地方。“
“白骨婆婆?“谢清棠的指尖在包袱上攥出个褶皱。
她记得《大荒异志》残页里写过,那是千年前最棘手的邪修,精通破封之术,曾单枪匹马撼动过九大封印中的玄冰狱。“就是那个差点攻破九大封印之一的邪修?“
林渊点头,袖口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腕间淡青的血管。
谢清棠注意到他握剑的指节微微发紧,紫电剑的雷纹在他掌心明明灭灭,像是在应和某种压抑的情绪:“她擅解封印,若真是她......“
话未说完。
一声笑从雾里渗出来,像两块锈铁在石缝里摩擦。
谢清棠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笑声里裹着冰碴子,刮过耳膜时竟带起实实在在的刺痛。
浓雾翻涌如沸,一个佝偻的身影从中踱出。
老妪的骨架奇大,裹在身上的白骨长袍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碰撞声,每一片骨片都泛着青幽幽的光。
她手里的骷髅杖更诡——七个头颅依次排开,最顶端那个的下颌还在缓缓开合,发出“咔嗒咔嗒“的轻响。
“剑尊大人。“白骨婆婆抬起脸,谢清棠这才发现她的脸皮是半透明的,能隐约看见下面青灰色的肌肉纹理。
她的眼睛是两个黑洞,却在望见林渊时泛起幽绿的光,“千年前你镇压我,如今我再临此地,只为告诉你——封印终将崩塌,而你,已非昔日无敌。“
林渊的脊背绷成一道直线。
谢清棠望着他侧脸上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起前世见过的古画里的战神,明明站着不动,却有千军压境之势。
她的手指悄悄探进包袱,摸到那卷用锦缎包着的《大荒异志》残页——前世她就是为了抄录这卷记载上古封印术的残页,才被妖物撕成碎片的。
“清棠。“林渊突然低唤一声,声音轻得像片落在剑刃上的雪。
谢清棠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提醒自己后退。
她借着整理裙角的动作闪到他身后,指尖快速拂过残页上的朱砂批注。
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是她前世躲在破庙油灯下写的,墨迹里还浸着半干的血渍——当时她被狼妖追得断了两根肋骨,却还是咬着牙抄完了这段“乱神咒“。
白骨婆婆的骷髅杖突然顿地。
七个头颅同时张开嘴,发出七重叠加的尖啸。
谢清棠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泛起金星。
她咬着舌尖逼自己清醒,对着残页上的咒文快速念诵:“幽明逆,神鬼惊,三魂乱,七魄倾......“
咒文出口的瞬间,白骨婆婆的骷髅杖猛地一颤。
最顶端的头颅“咔嚓“一声掉在地上,滚到谢清棠脚边时还瞪着浑浊的眼珠。
老妪的半透明脸皮裂开几道缝,露出下面森白的颧骨:“小丫头片子!“她抬手一抓,掌心翻涌出团黑气,像条活过来的毒蛇直取谢清棠咽喉。
林渊动了。
他甚至没拔剑。
只是往前跨出半步,袖中紫电剑嗡鸣出鞘,在身侧划出半道弧光。
谢清棠只觉有股沛然剑意裹住自己,那团黑气撞上来时像撞在铜墙铁壁上,“噗“地散成齑粉。
白骨婆婆踉跄后退两步,骷髅杖在地上划出深沟。
她盯着林渊的眼睛,黑洞似的眼窝里翻涌着怨毒:“好,好......你还是护着这些蝼蚁。“
林渊没接话。
他转身看向谢清棠,目光落在她攥着残页的指尖上:“你为何能读出那段文字?“
谢清棠抬头,正对上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眼里看见疑惑——那个总是云淡风轻的剑尊,此刻像块被凿开条缝的冰,露出下面流动的春水。
她忽然想起前世临死前的画面:血糊了眼睛,却还望着怀里被撕成两半的残页,想着要是能重来一次,她一定要把这些咒文背得滚瓜烂熟。
“或许......“她松开攥得发白的手指,残页上的朱砂字在月光下泛着暖红,“我这一世的记忆,也并非偶然。“
林渊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她发间晃动的银簪——那是他昨日在山脚下的小铺里,看她盯着看了半刻钟的物件。
前世那个总把破布往伤口上缠的小乞丐,如今会在簪子铺前驻足,会对着糖画摊咽口水,会在他斩妖时攥紧竹简......原来这些都不是偶然?
白骨婆婆的冷笑打断了他的思绪:“剑尊大人倒是有闲心拉家常。“她的骷髅杖突然泛起幽绿的光,七个头颅的嘴同时大张,吐出缕缕黑丝缠向林渊双脚,“那就让你看看,三百年前被你斩断的'蚀魂......“
“退。“林渊突然抓住谢清棠的手腕,将她往身后一带。
紫电剑在他掌中爆发出刺目雷光,直接劈碎了缠来的黑丝。
谢清棠踉跄着撞进他怀里,听见他胸腔里传来低沉的闷哼——原来那些黑丝在触到他的瞬间,竟在他衣袖上灼出个焦黑的洞。
白骨婆婆的身影开始模糊,融入重新翻涌的浓雾里。
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数根细针往人耳朵里钻:“剑尊,你护不住的......这蚀魂裂,会从你最在意的地方开始啃......“
话音戛然而止。
林渊的剑意如网般撒开,浓雾被撕出道透亮的裂缝。
谢清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白骨婆婆的骷髅杖顶端,不知何时多了团蠕动的黑雾,正顺着杖身往老妪掌心钻去。
山风卷起几片枯叶,擦过谢清棠发烫的耳尖。
她听见林渊的呼吸声就在头顶,带着点她从未听过的粗重。
他的手指还扣在她腕上,体温透过衣袖渗进来,烫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主上。“青崖子的虚体突然从雾里飘出,他的指尖凝着点幽绿的光,“这是白骨婆婆的'蚀魂引',她在借你的剑意定位......“
林渊松开谢清棠的手,转身时脸色已经恢复冷肃。
他望着浓雾深处,紫电剑的雷纹亮得刺眼:“清棠,把残页收好了。“
谢清棠低头整理包袱,指尖触到残页边缘的缺口——那是前世被狼妖利爪撕出来的。
她忽然想起,残页最后一页还记着句话:“蚀魂裂,以心为引,以念为刃,破封者可借此......“
浓雾里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谢清棠抬头,正看见林渊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老长。
他的剑指抵在眉心,似乎在感应什么。
而在他脚边,那团被劈碎的黑丝正缓缓聚拢,在地面晕出个扭曲的符咒——和谷口老槐树下的那个,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