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枷:姹女斩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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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枯荣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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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刑长老的话,如同淬了寒冰的钉子,狠狠凿进狭小茅屋凝固的空气里。

“葬灵渊的东西,沾上了就是万劫不复!你药堂担得起这个责任?!”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冷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权威,在简陋的屋内回荡,撞击着药婆婆的草木屏障,也撞击着床上林风濒临崩溃的意识。

药婆婆枯槁的身躯挺得笔直,浑浊的眼眸深处,风暴翻涌。铁刑的话,戳中了她最深沉的忧虑。葬灵渊,噬魂幽咒,镇魔塔…这些字眼背后代表的大恐怖,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护住眼前这少年,无异于在宗门内埋下一颗随时可能爆裂、污染一切的毒瘤。药堂的清誉,甚至青岚宗的安危,都可能因她此刻的抉择而倾覆。

然而…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扫过床上那蜷缩的身影。

少年浑身浴血,皮肤下幽蓝的咒纹如同活物般在污血中起伏蠕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每一次剧烈的抽搐,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那张惨白如纸、布满痛苦扭曲的脸上,深陷的眼窝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绝望地看向她。

那双眼睛里,没有邪祟的疯狂,没有深渊的恶意。只有一种最原始、最纯粹的、对“生”的渴望!如同被顽石重压的幼草,纵然千疮百孔,也要向着缝隙里透出的微光,拼死挣扎!

这眼神,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药婆婆心中那层名为“宗门铁律”和“理智权衡”的厚茧,触动了某种更本源的东西。她行医一生,见过太多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眼睛,或麻木,或恐惧,或癫狂…却极少见到如此纯粹、如此强烈的“生”之执念,尤其是在被双重毁灭力量侵蚀的绝境之下。

这执念本身,就是一个悖论,一个奇迹。

就在药婆婆内心天人交战,护持林风的草木屏障因她心神波动而微微摇曳之际——

“呃…嗬…嗬…”

林风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急促的喘息,身体猛地向上弓起!皮肤表面的幽蓝咒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比之前更加浓烈、更加污秽的黑色死气混杂着暗红的血沫,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狂涌而出!他体内的三股力量,在铁刑威压的持续刺激和药婆婆屏障的压制下,终于彻底失控!

“不好!”药婆婆脸色剧变,枯瘦的手指闪电般点出,数道凝练如实质的翠绿药力瞬间打入林风几处大穴,试图强行镇压那狂暴的冲突。

但为时已晚!

林风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整个人从床上被狂暴的力量抛飞起来,重重撞在后方粗糙的土坯墙壁上!墙壁发出一声闷响,簌簌落下尘土。他软软地滑落在地,蜷缩在墙角,气息微弱到了极点,皮肤上的咒纹光芒也黯淡下去,但那不断渗出的黑色污血和弥漫开的浓烈腐朽死气,却如同无声的控诉,弥漫在整个房间。

铁刑眼中寒光大盛,按在剑柄上的手猛地握紧!剑鞘中发出一声低沉如龙吟的嗡鸣,森然的剑气如同实质的冰针,瞬间锁定了墙角气息奄奄的林风!杀机暴涨!

“够了!”

药婆婆猛地转身,瘦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气势,如同一株历经万载风霜、根系深扎大地的古藤!她浑浊的双眼死死盯住铁刑,那里面不再是挣扎,而是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铁刑!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药婆婆的声音沙哑却如同惊雷,指着墙角蜷缩的林风,“他体内那鬼东西是邪祟不假!但他本身呢?!一个连引气都未稳固的凡人少年!葬灵渊的噬魂幽咒是什么东西?那是上古魔尊残魂的手段!岂是他这等微末之躯能承载、能引动的?!”

她踏前一步,无形的草木药力如同坚韧的藤蔓,层层叠叠,不仅护住林风,更是带着一种质问的威压逼向铁刑:“此咒在他体内,非但没有立时要了他的命,反而在汲取灵力维持着他一线生机!这本身就不合常理!更遑论他体内还有一股同样诡异、源自本源的衰竭死气在与之对抗!这绝非简单的被邪咒侵蚀!其中必有隐情!贸然镇杀,若引发那咒纹彻底失控反噬,或是断绝了这唯一的‘容器’,让那咒力散逸出来…这后果,你戒律堂担得起吗?!”

药婆婆的话语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敲打在铁刑最顾虑的地方。她点出了林风本身的弱小与邪咒的强大形成的矛盾,点出了“容器”与“失控”的潜在风险。这不再是单纯的恻隐之心,而是基于医道观察和宗门安危的犀利剖析。

铁刑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虬结。他那双鹰隼般的锐利眼睛,死死盯着墙角气息微弱、污血浸染的少年,又扫过药婆婆那寸步不让、带着强烈警告的眼神。屋内翻腾的死气和咒力波动虽然因林风的濒死而减弱,却依旧如同毒蛇般潜伏着,无声地证明着药婆婆所言非虚。

杀一个“邪祟”容易。但若这“邪祟”本身就是一个装着剧毒的脆弱瓦罐,贸然打碎,毒液四溅,污染了宗门灵地,甚至引来葬灵渊更深的注视…这个责任,他铁刑确实担不起!戒律堂首座的身份,让他必须考虑更深远、更冷酷的后果。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狭小的茅屋内蔓延。

铁刑身上那凌厉的剑气缓缓收敛,但那股冰冷的审视和厌恶却丝毫未减。他最终将目光从林风身上移开,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药婆婆的脸。

“好。”铁刑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被强行压制的暴怒,“药长老,既然你执意要保下这祸胎,本座今日便给你这个面子。但是!”

他话锋陡然转厉,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此人必须严加看管,不得踏出药堂后院半步!他身上的咒纹波动,必须时刻处于阵法监测之下!若有任何失控迹象,哪怕一丝一毫,本座会亲自出手,将其连同这间屋子,一并化为齑粉!届时,你休要再言!”

说完,铁刑不再看药婆婆一眼,冷哼一声,玄黑色的袍袖猛地一拂,带着一股冰冷的劲风,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震得屋顶茅草簌簌作响,也将屋内令人窒息的威压和杀意隔绝在外。

药婆婆紧绷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护持林风的草木屏障也随之缓缓散去。她疲惫地闭上眼睛,沟壑纵横的脸上,那份决绝缓缓褪去,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忧虑。与铁刑的对抗,消耗的不仅是灵力,更是心神。

墙角,林风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缝隙中沉浮。铁刑那冰冷的审判和药婆婆最后的争辩,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模糊地传入他即将溃散的意识。

“祸胎…容器…监测…化为齑粉…”

这些冰冷的字眼,如同最后的丧钟,敲打着他残存的意志。

原来…在这个世界,他依旧是一个被死亡标记的“东西”。一个需要被关押、被监视、随时可以被“处理”掉的危险物品。前世蚀髓癌的病房是囚笼,这青岚宗药堂的后院,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更华丽的囚笼?甚至…是刑场的前厅。

一股冰冷刺骨的绝望,混合着体内咒纹与死气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黑暗,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沉重的黑暗,汹涌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

当林风再次恢复一丝模糊的意识时,他发现自己躺回了那张硬板床。身上的污血似乎被清理过,换上了一套同样粗糙但干净的灰布衣服。空气中浓烈的药味依旧,但似乎多了一丝…草木的清新?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药婆婆不在屋内。简陋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寂静得可怕。

窗外,天色已是黄昏。昏黄的光线透过糊着厚厚桑皮纸的窗户,在粗糙的地面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就在这时,那扇破旧的木门被轻轻推开,没有发出之前铁刑闯入时的粗暴声响。

一个身影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女,梳着简单的双丫髻,穿着药堂杂役的粗布青衣,小脸有些圆润,眼睛很大,此刻却写满了紧张和不安。她手里端着一个粗陶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黑乎乎的药汁。

少女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看到林风睁着眼睛,吓了一跳,手里的药碗差点打翻。

“啊!你…你醒了?”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怯意,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林风裸露在外的脖颈——那里,幽蓝的咒纹在昏黄光线下若隐若现。

林风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灼痛,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微微眨了眨眼。

少女似乎松了口气,又更加紧张起来。她将药碗放在床边一个简陋的木墩上,飞快地说:“药…药婆婆吩咐的…让…让你醒了就把这个喝了…”她指了指药碗,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婆婆还说…说…让你明天能动了…就去后院…照…照料那株‘枯荣藤’…那是…是你的活计…”

说完,她像是完成了什么可怕的任务,再不敢停留,低着头,小跑着退出了屋子,轻轻带上了门。

屋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林风的目光落在床边那碗黑乎乎、散发着浓烈苦涩气味的药汁上。这就是他“活着”的代价?一碗维持“容器”稳定的汤药?

枯荣藤…那又是什么?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试图抬起手臂。剧痛依旧,但比之前那种撕裂灵魂的痛楚稍缓了一些。他艰难地将颤抖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腕脉上,并非诊脉,而是努力集中起残存的精神,去“内视”这具被诅咒和绝症双重蹂躏的身体。

模糊的意念沉入体内。

首先感受到的,依旧是那无处不在的、幽蓝咒纹带来的冰冷蠕动感和啃噬般的锐痛。它们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盘踞在扭曲变形的陌生“经脉”之中,贪婪地、一刻不停地汲取着空气中微薄的灵气。每一次灵气的流入,都让这些“毒蛇”更加活跃,同时也带来更深的痛苦。

然而,当他的意念顺着那些被汲取的、微弱的气流(灵力)移动时,他“看”到了。

在那些幽蓝咒纹最为密集、如同活物核心的节点处,被强行汲取进来的、带着草木清冽气息的灵气,并未完全被咒纹吞噬、转化为那种污秽阴冷的咒力。

一部分…不,是绝大部分!

绝大部分的灵气,在流入那些核心节点的瞬间,竟如同泥牛入海,被一股无形的、冰冷而贪婪的“漩涡”瞬间吞噬、湮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感觉,就像前世最精密的仪器扫描下,癌细胞疯狂掠夺正常细胞的养分!那些幽蓝的咒纹核心,竟像一个无底的黑洞,在疯狂地吞噬着这具身体赖以“维持”的灵力!它根本不是在利用灵力滋养这具“容器”,而是在贪婪地、竭泽而渔地榨取!吞噬!

这个发现,如同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林风绝望的迷雾!

原来…这噬魂幽咒寄生在他体内,并非仅仅是为了将他转化为祭品。它本身,就是一个贪婪的掠夺者!它在以他的身体为媒介,疯狂地吞噬着这个世界的灵气!这具身体,对它而言,可能连“容器”都算不上,更像是一个…暂时用来汲取养分的“管道”?一个随时可以抛弃、榨干的工具!

那所谓的一线生机,那咒纹维持他生命的状态,根本就是一个谎言!一个为了更长久、更高效掠夺而维持的假象!当这具身体最后的价值被榨干,或者当它汲取到足够的能量…等待他的,只有彻底的湮灭!比蚀髓癌更彻底、更恐怖的终结!

一股比死亡更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林风的四肢百骸。他仿佛看到了一条清晰而绝望的绝路:在无尽的痛苦中,被体内的诅咒和绝症共同榨干,最终化为虚无的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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