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红绳印子里，血珠渗进纹路时，眉的铜镜突然“嗡”地一声震颤。

镜面里的道袍老者动作顿住，桃木剑悬在苏明远心口三寸处，侧脸缓缓转向方玖，露出张与他记忆中重合的脸——师父临终前瘦得脱形的模样，眼角那颗朱砂痣，连说话时嘴角牵动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你终于来了。”镜中师父的声音穿透铜锈，带着青城山晨雾的潮湿，“十三根绳，等了你十年。”

昭嘉禾突然按住方玖的肩膀，他后颈的伤口正渗出黑血，在衣领上晕出个符咒形状——是方玖小时候在道观里画过无数次的“三清护身符”，只是符咒的结尾被硬生生拧成了死结。

“十年前你师父来过苏家。”昭嘉禾的声音发哑，他从苏管家的尸身上拽下块玉佩，竟是方玖师父的私人物品，玉坠上刻着的“清”字被血浸得发暗，“他不是来除邪的，是来送命的。”

方玖的视线扫过西厢房的画像，那些穿道袍的柳月眉眼神突然变了，不再是诡异的凝视，而是种近乎悲悯的注视。他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锦囊，当时以为是普通的平安符，现在摸出来拆开，里面掉出的不是符咒，是撮头发，黑得发亮，缠着根红头绳——和柳月眉头发里的那根一模一样。

“柳月眉是你师父的徒弟。”昭嘉禾捡起画像角落掉落的符纸，上面的朱砂笔记与锦囊里的头发缠在一起，“她穿的道袍是青城山制式，袖口绣的‘月’字，是你师父给弟子取的法号。”

铜镜里的画面突然跳转，柳月眉跪在道观蒲团上，师父正给她系红头绳，绳结打得极复杂，是青城山用来结契的“同心结”。画面再变，师父举着桃木剑指向柳月眉，剑尖却在她心口前停住，自己反手刺进了小腹，血溅在柳月眉的道袍上，晕出朵红梅。

“师父是自愿死的。”方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终于明白桥洞血字“镜中影不是我”是什么意思——柳月眉的怨念里，混着师父的魂魄。

柴房的木箱突然爆开，里面滚出堆泛黄的日记，最上面那本写着“月眉亲启”。方玖翻开时，指尖被纸页的毛刺划破，血滴在字迹上，晕开的墨水显出被掩盖的真相：

“明远非恶，乃怨气所寄，需以十三命为引，锁于镜中”

“月眉，吾徒，当以自身为饵，织怨成绳”

“吾之徒孙方玖，生辰与阵眼相合，十年后当来解阵，切记，不可让他知晓真相”

“解阵？”昭嘉禾突然冷笑，他指着日记里的插图，那是个复杂的阵法，阵眼处画着个穿道袍的少年，眉眼竟与方玖一般无二，“这根本不是解阵，是献祭！你师父要你用自己的命，换苏明远身上的怨气彻底消散！”

铜镜突然剧烈晃动，柳月眉的身影从里面冲出来，这次不再是狰狞的模样，她的眼眶里嵌着的铜钱滚落，露出双清澈的眼睛，手里举着的不是剪刀，是师父的桃木剑，剑身上刻着的“清”字正对着方玖。

“师父说你会来。”柳月眉的声音恢复了少女的清亮，缝合的嘴角已经松开，露出整齐的牙齿，“他怕你不肯赴死，才让我演这场戏，用怨念逼你查下去。”

方玖的掌心突然发烫，那半块“苏”字玉佩与“柳”字玉佩自动贴合，拼成的符咒发出金光，照亮了整个苏家大宅。他看见所有的诡异都在金光中消散，宾客的纸人面具脱落，露出镇上百姓的脸，轿夫的影子与本体重合，连苏明远的牌位都泛起柔和的白光。

“十三根绳是十三个人的愿。”柳月眉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红头绳从她头发里滑落，飘向方玖，“苏明远的爱，苏管家的忠，镇上女子的恨，还有师父的……护徒之心。”

铜镜最后映出的画面，是师父站在三桥边，手里举着两半玉佩，对着方玖的方向微笑，身后是漫天的纸钱，像场盛大的送别。

方玖的桃木牌突然裂开，里面掉出的不是符咒，是张字条，师父的字迹龙飞凤舞：“傻小子，哪有师父让徒弟送死的道理，这阵，早解了。”

昭嘉禾突然指着井里，那里浮出面破碎的铜镜，拼起来能看见师父的背影，他正将枚铜钱扔进井里，铜钱上刻着的不是“鬼”，是“护”。

“所以……”方玖的声音哽咽，“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也不全是。”柳月眉的声音彻底消散在风中，“至少，我等了你十年，是真的。”

最后一根红头绳落在方玖掌心，自动打成个同心结，绳尾的银环刻着的“月”字，与他小时候戴过的平安锁一模一样。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时，方玖才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有掌心的红绳印还在，像个永远不会消失的胎记。

“剧情稳定度 100%。”

“核心怨念消除。”

“获得鬼器：同心结红头绳。”

“检测到特殊残留：青城山灵力。”

昭嘉禾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走出苏家大宅时，镇上的公鸡正好打鸣，天光终于透出点正常的亮。

“你说你师父……”昭嘉禾的话没说完。

方玖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苏家祠堂的方向，那里的香案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牌位，上面写着“师父之位”，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三炷香，香灰笔直地竖着，与苏明远牌位前的一模一样。

他摸出那根同心结红头绳，绳结突然自动松开，露出里面裹着的半张符纸，上面只有三个字：

“下一个。”

远处的迷雾里，隐约传来花轿的唢呐声，这次的调子，竟与青城山的晨钟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