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咆哮并非李昭发出，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灵魂深处，充满了横扫千军、睥睨天下的无边霸气和无尽杀意。

在那赤金光芒的包裹下，李昭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一道极其凝练、却清晰无比的虚影，仿佛从他身体内部一步踏出，与他瞬间重叠。

那虚影身披样式古朴、布满刀痕箭孔的暗沉玄甲，身形魁梧如山，面容刚毅如铁铸，虬髯戟张，一双虎目开阖间，射出洞穿幽冥的慑人寒光.

他手中并无实体兵器，但那股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足以令鬼神辟易的滔天煞气，却凝成了一道若有实质、吞吐着暗红血芒的虚幻长槊虚影

正是大隋上柱国，威震突厥，生擒南陈后主，有“阎罗”之称的猛将——韩擒虎！

哪怕只是一缕跨越时空的英魂投影，其无上威仪与恐怖杀气，也足以让凡俗战场为之失色。

“蝼蚁！安敢犯吾主！”

重叠在李昭身上的韩擒虎虚影，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喝。

那柄虚幻的血芒长槊，随着李昭，或者说被韩擒虎意志主导的李昭的动作，看似缓慢，实则快如闪电地向上斜撩。

动作古朴、简洁，却蕴含着一种横扫千军、破灭万法的极致武道真意。

“铛！！！”

不再是金铁交鸣，而是如同洪钟大吕被巨锤轰击的恐怖巨响。

羌贼百夫长那凝聚了全身气血、势在必得的锯齿弯刀，在接触到那虚幻血槊的瞬间，就像朽木撞上了精钢。

刀身上凝聚的凝脉境后期罡气如同纸糊般寸寸碎裂、湮灭，精铁打造的厚重弯刀，从刀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扭曲、化作漫天飞溅的金属碎片。

“噗——！”

羌贼百夫长如遭雷击，他双眼瞬间爆凸，布满难以置信的极致恐惧。

一股无法抗拒、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沿着崩碎的刀柄，如同怒海狂涛般狠狠贯入他的手臂、肩膀、胸膛。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骨裂声如同爆豆般响起。

他持刀的右臂连同半边肩膀，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炸成一团猩红的血雾，森白的骨茬和碎裂的皮肉四处飞溅。

他座下的战马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四蹄寸断，庞大的马躯如同被高速行驶的火车头撞击，轰然侧飞出去，重重砸在冻土上，激起漫天尘土和血泥，内脏从口鼻中狂喷而出。

而羌贼百夫长本人，则像是一个被狠狠摔出去的破布娃娃，带着一蓬凄厉的血雨，倒飞出去十几丈远。

只听“轰”的一声砸塌了半堵土墙，被掩埋在碎砖烂瓦之中，只有一条扭曲变形的腿露在外面，抽搐了两下，便再无生息。

静！

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无论是正在疯狂砍杀的羌贼，还是苦苦支撑的李家部曲，甚至远处哭喊的村民，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动作僵在原地，目光呆滞地望向战场中央，那个被赤金光芒和恐怖杀神虚影笼罩的身影。

一击！

仅仅一击！

凝脉境后期、凶悍绝伦的羌贼百夫长，连人带马，灰飞烟灭！

而韩擒虎虚影缓缓收回那虚幻的血槊，他的目光，冰冷如万载玄冰，扫过战场上那些呆若木鸡的羌贼骑兵。

那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都冻结了，充满了尸山血海的恐怖威压！

“韩擒虎在此！”

重叠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回响，如同地狱的宣告。

“尔等蛮夷，还不授首？”

这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在每个羌贼耳边炸响，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凶悍。

什么牛羊，什么财货，什么首领的命令，在绝对的力量和死亡的凝视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

“鬼…鬼神啊！”

“快跑！快跑啊！”

“长生天在上！汉人召来了魔鬼！”

不知是哪个羌贼率先崩溃，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叫，调转马头就亡命奔逃，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恐惧如同瘟疫般在羌贼中疯狂蔓延。

“跑啊——！”

剩余的羌贼骑兵彻底失去了斗志，如同炸窝的马蜂，再也顾不得劫掠和杀人，纷纷勒转马头，向着荒原深处没命地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他们甚至互相冲撞、践踏，只为能离那个如同魔神降世的身影远一点，再远一点。

战场上，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遍地残缺的尸体和哀鸣的伤马，以及如同标枪般挺立在血泊中央，周身笼罩着渐渐淡去的赤金光芒与恐怖杀神虚影的李昭。

半响，韩擒虎的虚影缓缓消散，那股镇压全场的恐怖威压也随之褪去。

“呃…”

在虚影消失的瞬间，强行承载这股超越自身极限力量的代价猛烈反噬。

李昭感觉全身的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穿刺、撕裂。

丹田彻底枯竭，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喉头一甜，一口滚烫的逆血再也压制不住。

“哇”地喷了出来，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二郎！！”

赵大浑身浴血，如同疯虎般扑了过来，在最后一刻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接住了倒下的李昭。

他看着李昭苍白如纸、气息微弱的脸，再看看周围如同炼狱般的战场和远处羌贼狼狈逃窜的烟尘，虎目之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对那恐怖力量的敬畏，以及深深的、无法言喻的震撼。

青禾庄，保住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的二郎，李昭，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普通的豪强子弟了。

刚才那如同魔神降世般的一击，那名为“韩擒虎”的恐怖存在，将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记忆深处。

…………

青禾庄的血腥气似乎还粘稠地附着在鼻腔深处，混合着泥土、铁锈和内脏破裂的腥甜。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粗糙的砂纸在刮擦着喉咙和肺叶，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和难以抑制的呛咳。

“咳咳…咳…”

李昭强忍着胸腔里翻江倒海般的烦闷，挥手屏退了端着热汤药、满脸忧色的李忠。

“忠叔，我没事，歇会儿就好，别让人打扰我！”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带着浓重的疲惫，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激战后的虚脱感如同跗骨之蛆，从四肢百骸深处蔓延开来，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肩甲下那道被弯刀劈开、又被简单包扎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钝痛。

凝脉境中期的气血之力在先前强行爆发和最后召唤韩擒虎虚影时的极限压榨下，几乎枯竭，丹田内空空荡荡，经脉也隐隐作痛，像是干涸龟裂的河床。

但他此刻最需要的，不是汤药，不是休息，而是绝对的安静。

他要弄清楚，那在生死关头救了他一命、却又瞬间抽空了他所有力量的祖传的蟠龙玉佩，到底是什么？

而李忠看着他苍白脸上那双异常明亮、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汤药轻轻放在书案一角，低声道：

“二郎，您…您多保重身子，老奴就在门外守着。”

他佝偻着背，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关上了厚重的木门。

“咔哒。”

门栓落下的轻响，隔绝了外界一切声音。

斗室之内，瞬间只剩下油灯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李昭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

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凹凸不平的土墙上，随着火苗的跳动而扭曲晃动，如同他此刻混乱而激荡的心绪。

他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缓缓滑坐到铺着草席的地上。

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刺入肌肤，让他因失血和脱力而有些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

他艰难地抬起手，颤抖着，摸索向自己紧贴胸口的皮甲内侧。

隔着粗糙的皮革和内衬衣物，指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块坚硬、温润的凸起。那触感，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拥有生命的暖意，与他此刻冰冷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

这块祖传的蟠龙玉佩！

在青禾庄外，弯刀即将斩落头颅的千钧一发之际，是它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激活了识海之中的隋魂天鉴，召唤出了那如同洪荒凶兽般的猛将韩擒虎！

看着玉佩和脑中的信息，李昭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

他强忍着肩伤和脱力的剧痛，用还能活动的右手，粗暴地撕扯开皮甲内侧的系带，又解开里衣的襟口。

冰凉的空气瞬间涌入，刺激得他皮肤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终于，那块玉佩被他小心翼翼地、从最贴身的内衬里掏了出来。

昏黄的灯光下，蟠龙玉佩静静地躺在他沾着干涸血迹和泥土污迹的掌心。

它并不算大，约莫婴儿手掌大小，整体呈温润的乳白色，质地非金非玉，触手却细腻温凉，带着一种古老而内敛的光泽。

玉佩的雕刻异常古朴，线条简洁而苍劲，一条形态威猛、身躯虬结的蟠龙盘绕其上。

龙首昂扬，犄角峥嵘，龙目微凸，虽无瞳孔刻画，却给人一种睥睨苍生的威严感。

龙身盘旋，鳞甲如刀，利爪扣紧，仿佛随时要破玉而出，腾云驾雾。整条蟠龙透着一股苍莽、洪荒的气息，绝非后世那些精致繁复却失之神韵的玩物可比。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蟠龙盘绕的中心，那一点米粒大小、殷红如血的沁色。

李昭的指尖，带着一丝残留的微颤，轻轻拂过玉佩冰冷的表面，最终停留在龙首那威严的双目之间。

入手冰凉，但很快，玉佩便适应了他的体温，那股温润感再次传来，甚至比贴肉佩戴时感觉更加清晰。

尤其是中心那点血沁，仿佛有微弱的暖流从中透出，顺着指尖的经脉，丝丝缕缕地渗入他枯竭的身体。

这暖流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力量，让他因剧痛和虚脱而躁动的气血稍稍平复了一丝。

“祖传玉佩…祖龙之气…”

李昭低语，破碎的记忆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识海。

李家家族世代相传，李家先祖在先秦煊赫之时，曾追随一位威震八荒的大将，浴血沙场。

这枚温润古玉，便是自那烽火连天的岁月传承而下，浸染过先祖的豪勇。

族中口口秘传，此玉非凡物，李昭此刻才豁然明悟，其内竟深蕴着一丝源自大秦的“祖龙之气”，可能是那位祖龙赐下的赏赐，可辟邪祟，护真身，泽被后世子孙。

然而数百载光阴流转，除了玉质特异、触手生温冬暖夏凉之外，它从未展现过任何神异之处。

久而久之，在族人眼中，这玉佩更像是一件承载家族荣光的古老信物，其象征意义早已超越了实际的功用。

直到今日，青禾庄外，濒临绝境的那一刻。

“隋魂天鉴…英魂归位…”

李昭瞳孔骤然收缩，灵魂深处，那冰冷、宏大、不容抗拒的意念碎片再次轰然浮现，带着铁血征伐的意志。

他猛地闭紧双眼，强迫自己凝聚起残存的所有精神，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稳住心神，竭力回溯那生死一瞬电光石火间的每一个细微景象。

他清晰地看到，祖传玉佩在疯狂吞噬着战场弥漫的惨烈煞气，玉佩中心那一点殷红如血沁的核心，仿佛一个无底深渊，贪婪地将那毁灭性的力量强行吸纳、炼化、转变。

紧接着，当他自身油尽灯枯，连同玉佩内储存的微弱暖流以及刚刚吸纳的磅礴战场煞气，都被识海深处那面巍峨古朴、铭刻着玄妙纹路的青铜巨鉴——隋魂天鉴，彻底吞噬殆尽，

最后，一个身影，一个自称大隋武将韩擒虎、其威势浩瀚如渊、强大到令李昭灵魂都在颤栗的虚幻巨影，被煌煌召唤而出，降临于这方天地。

召唤！英魂点！能量来源！

这几个关键的字眼，在他的意识中串联起来。

“这祖传玉佩，它更像是一道门户或者媒介，真正的无上机缘，是沉眠于我识海之中的那面隋魂天鉴！”

李昭心中骤然明悟。

“不！”

另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

“这玉佩内蕴藏的祖龙之气，绝非寻常，它必然蕴藏着强大的生机，能助我疗伤复元！”

一个源自后世灵魂的词汇，带着几分荒诞离奇之感，却又无比精准地撞入他此刻的认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