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听话听音
第27章 听话听音
后宫的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以朱祐樘对张氏的了解,她并非是全然没有脑子的人,今日发生的种种,足以让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然后安分的待上一段时间。
不过,全然放下心来,也是不可能的,将郭镛召来,吩咐他继续盯紧后宫诸事之后,朱祐樘才继续批复起了通政司送来的章奏。
与此同时,内阁当中,朝会结束的第二天,尹直就顶着个黑眼圈,再次急匆匆的来到了刘吉的公房外。
“次辅大人,局势有些不妙啊……”
刚刚坐下,尹直的脸色就有几分发苦,忍不住开口道。
刘吉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让人上了盏茶,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方道。
“如何不妙,老夫怎么没看出来?”
看着对方轻松的模样,尹直眉头越发皱的深了起来,道。
“次辅大人慧眼,难道看不出,昨日朝会上的那几个言官,明显就是背后有人撑腰。”
“尤其是那个王质……”
想起那一句‘迁延不去者,许科道官指名劾奏’,尹直的脸色就不可抑制的阴沉下来。
这帮言官,明显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道奏章只是一个前奏,象征着言官群体即将对他们这些在朝的成化老臣,进行全面而猛烈的进攻。
指名劾奏这四个字,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算是一封战书,意味着这帮人,已经打算将原本的暗斗,变成最赤裸裸的明争了。
“次辅大人,不能再继续这样放任下去了,这次陛下虽然没有表态,但是难保下次,这些言官不会有更激烈的言辞。”
“若我们还是什么都不做,难保不会被连篇累牍的弹劾,给污蔑下朝啊!”
看得出来,尹直这回是真的急了。
还是那句话,这满朝之上,重臣当中,数他和李孜省的牵连是摆脱不开的。
如果说那些言官要找一个大臣开刀的话,那么,他肯定是首选。
然而,即便到了现在,刘吉还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笑道。
“不过是几个言官的弹劾罢了,尹阁老,你我身居此位,受到的弹劾还少吗,不一样坚持到了现在,何故这次就这般乱了方寸?”
看着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打太极的刘吉,尹直就算是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感到有些不悦。
当下,他叹了口气,将面前茶盏往前一推,道。
“次辅大人说得对,是在下沉不住气了,既然如此,搅扰次辅大人了。”
眼瞧着尹直是真生了气,刘吉倒是收起了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起身又将他按在椅子上,道。
“尹阁老莫急,咱们也算是相识多年,我岂会害你?”
那可说不准!
尹直偏过头去,一副气哼哼的模样。
的确,他和刘吉是政治上的盟友,也算是多年相交的老相识。
但问题是,官场之上,就没有真正靠得住的关系。
正因为已经是认识了几十年的老朋友,尹直才越发明白,对于刘吉来说。
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任何人。
他们之间的同盟,交情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他们双方对于彼此,都有着可利用的价值。
现如今,尹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这份价值,正在迅速的滑落,自然心中难安。
刘吉当然也明白这一点,将尹直勉强安抚下来后,他沉吟片刻,便也明白,是该透点底了。
“昨日朝上,陛下的表态,尹阁老怎么看?”
天子的表态?
尹直皱起眉头,回想起早朝上发生的事,沉吟道。
“昨日科道连上三道奏章,语气态度颇有几分咄咄逼人,陛下朝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看得出来,心里还是有几分不高兴的。”
“不过即便如此,陛下倒也没有训斥他们什么,诸多谏言,基本还是接纳了的。”
“可见朝野物议,陛下心中还是顾忌的。”
事实上,这也正是他着急的原因。
从上次的单独召见来看,天子的立场似乎有朝着他们这一方倾斜的意思。
但是,这回朝上,天子对科道的放任态度,却又让尹直觉得,之前的温和,是不是一种故意麻痹他们的手段。
对此,刘吉显然有不同的看法。
“我倒觉得,这次科道对陛下的进言,其实是失败的。”
开宗明义,刘吉没有说那些弯弯绕的话,直接就抛了结论。
“这次科道弹劾之事,无非还是老生常谈的那几桩,裁汰传奉官,严惩李孜省一党,再加上个图穷匕见的,劾奏所谓‘年老无为’的大臣。”
“表面上看,陛下好似都接纳了他们的谏言,但仔细想想陛下当时所言,尹阁老难道还没察觉出有哪不对吗?”
似乎是怕尹直还是转不过这个弯来,刘吉想了想,起身在身后的架子上翻找了一番,很快拿出几份文书,递了过去。
尹直接过来一瞧,倒是觉得眼熟。
仔细一看,却是昨日下朝之后,内阁按照天子在朝上的口谕,拟出的要下发给对应衙门的诏书草稿。
同样的内容,他那里也有,不过是根据天子当时所说的话,加些辞藻润色一下而已,没有什么……等等……
看着面前的诏书草稿,尹直好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急匆匆将面前的文书拿起来,仔仔细细的又读了一遍,随后才抬起头,迟疑道。
“次辅大人的意思是,陛下这是在敷衍这些言官?”
诏书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早朝上那么多人都瞧着,内阁也不可能篡改什么。
但是,当整个早朝所有的口谕都汇集在一起,形成一道道文书落到纸面上的时候,就容易看出一些,只靠听的时候,不易察觉到的门道。
当时早朝的时候,言官们群情激奋,一个个踊跃上谏,天子好似也虚心纳谏。
可如今细看这些诏书,尹直却突然发现,这好像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嘛……
就像刘吉说的那样,这帮言官们长篇大论的说了一大堆,可总结下来,无非就是严惩李孜省一党,裁汰传奉官,请准科道参劾年老无能之臣。
那么,对于这三点,天子的答复是什么呢?
同样总结下来一句话,付有司详查。
但又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看明白了吗?”
看到尹直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刘吉笑着道。
“言官所奏诸事中,李孜省一党,因‘事涉内宦’,所以,由司礼监和锦衣卫查办。”
“传奉官因‘人数众多,性质驳杂’,所以,由吏部,兵部,礼部分别梳理名单,另行奏禀。”
“至于最关键的,也是朝中许多大臣最在意的,许科道参劾大臣一事,陛下的原话可是说……”
“其余诸事,付有司商量之后,再行禀奏。”
最后一句话,是尹直接过来的,此时,他已然没了最初的焦躁,取而代之的,是闪着精光的双眼。
“是了,司礼监和锦衣卫,都是直接向陛下禀奏,按制,不能拿到朝堂上来,便纵使是有些人能影响的到,可最终呈现在朝堂上的,得是陛下点过头的。”
“至于传奉官,梳理名单只是梳理名单,如何处置,还要再行商议,至于陛下所说的其余诸事……”
刘吉也含笑,接过了尹直的话头,道。
“许不许指名参劾,本是圣心独断之事,并无具体衙门可以归入。”
“若定要说让哪个有司来商议的话,恐怕也只有执掌票拟的内阁,可以参详一二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