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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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负债上班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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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负债上班第一天

蓉城第一人民医院,ICU病房。

消毒水的味儿浓得能当杀虫剂使,无孔不入地往王老掺的鼻孔、耳朵眼儿、甚至屁眼儿缝里钻!天花板白得晃眼,墙壁白得瘆人,活像进了太平间的化妆间。耳边就剩心电监护仪那催命一样的“滴滴滴”,每“滴”一下,胸口那几根不争气的肋巴骨就扯着筋地疼一下。

“仙人板板…”王老掺咧了咧嘴,感觉自个儿像是刚跟阎王爷在迪厅里蹦了个野迪,结果被保安(孟婆)一脚踹回了阳间,还是脸着地的。浑身骨头没一块听使唤。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医生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个硬壳病历夹,跟捧个炸药包似的。是他那主治医师,姓刘。

刘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头的眼神跟ICU的墙壁一样,莫得感情。他“啪”地翻开病历夹,用一种播报天气预报的平静语气,开始念经:“王根德,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目前体征平稳,但后续康复治疗和观察费用…”他顿了顿,吐出一个让王老掺眼前发黑的数字,“…初步预计是这个数。家属尽快去缴费处预存。”

王老掺的脸,“唰”地一下,比那墙壁还白,比孟婆熬的汤还寡淡。他感觉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瞬间变成了催命符,滴的不是心跳,是他存折上飞速消失的零!

就在这要命的当口!

他脑子里那个碎屏安卓机,跟抽风似的,“嗡!嗡嗡嗡!”疯狂震动起来!震得他脑仁儿都在晃!

屏幕顽强地在一片雪花中亮起,孟婆那张顶着爆炸大波浪卷、P得妈都不认识的头像疯狂闪烁。紧接着,一行加大加粗、还带闪光的川味普通话,像块板砖一样拍在他意识里:

【王根德!ICU躺一天扣10功德!龟儿子你躺得安逸哇?当老娘这儿是五星级酒店嗦?!再躺下去,你那点阳寿都不够扣利息的!给老子爬起!滚去挣钱!立刻!马上!NOW!!!】

信息的末尾,还附带了一个滴血的菜刀表情包。

“……”王老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现实的债,像座五指山,还没搬动一角。

地府的债,更狠!直接派个孟婆拿着高音喇叭在脑子里收高利贷!

两座大山轰隆隆压下来,压得他肺管子都要炸了!这他妈是还阳?这是掉进十八层地狱的金融诈骗窟了吧?!

刘医生看着王老掺瞬间扭曲、跟吞了只活苍蝇似的表情,以为他是被医药费吓的,公式化地又推了下眼镜:“王先生,请尽快联系家属筹措费用。”说完,转身就走,白大褂带起一阵消毒水味的冷风。

等刘医生那凉飕飕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王老掺才哆嗦着手(一半是疼,一半是气的),在脑子里“摸”过那部催命符一样的破手机。

这龟儿玩意儿,除了给他添堵、催命、看笑话,到底有啥子用?金手指?这他妈是阎王爷给他套上的狗链子吧!

他用意念(他怀疑这破手机能读心)狠狠戳了戳那裂屏。

屏幕上,除了那行鲜血淋漓、红得发黑的【当前功德:-10086.5】(尼玛!半天就扣了0.5?!),就只有一个灰扑扑、像蒙了八百年老灰的图标,上面写着“菜谱”俩字。他用意念戳了又戳,那图标稳如泰山,连个屁都不放。

“日你先人板板…”王老掺绝望地闭上了眼。

“唉…造孽哟…”隔壁病床传来一声长叹,是陪床的张嬢嬢在跟人煲电话粥,那嗓门,压低了也跟自带喇叭似的,“…就是那个,建设路夜市救娃儿的英雄嘛!哎呦,造孽得很!听护士小王小声说,医药费都欠起一勾子了!人醒了就躺到那儿,眼睛直勾勾的,跟丢了魂一样,造孽哟!”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另一个声音:“图啥子嘛!为了个不认得的背时娃儿,把自家搞得倾家荡产!现在屋头人影子都莫得一个,可怜哦…”

那些“嗡嗡嗡”的议论,像一根根浸了辣椒水的绣花针,精准地扎进王老掺的耳朵眼儿里,又疼又麻又臊得慌。他恨不得把脑壳埋进枕头里。

下午,病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

一对穿着洗得发白旧衣服、满脸皱纹的老人,局促地走了进来。是那个熊孩子的爷爷奶奶。

陈婆婆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手里死死攥着一个用旧报纸包了好几层、鼓鼓囊囊的信封。她一看到王老掺,眼泪“唰”又下来了,扑到床边就要把那信封往他被子里塞。

“恩人!恩人呐!!”陈婆婆声音哽咽,“这点钱…你一定要收下!是我们屋头没教好那个背时的崽儿!给你添了天大的麻烦…把你害成这样…我们…我们…”

王老掺的目光扫过那信封的厚度,喉咙里“咕咚”一声,心脏不争气地猛跳了几下。那厚度…够他交几天住院费了!够他买好几桶好油了!

可当他的视线,从信封移到陈婆婆那双布满老茧、裂着口子、因为紧张和愧疚而抖个不停的手上,再看到旁边陈老汉那佝偻的背、同样粗糙的手死死捏着破旧的帽子时…他那颗常年被油烟熏得黢黑、算计惯了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掐了一下,莫名地软了一坨。

“大娘,”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木头,伸手坚定地把那信封推了回去,力道不大,却异常坚决,“拿回去。钱,我不要。”

陈婆婆急了:“恩人!这…”

“真嘞不要。”王老掺打断她,吸了口气,肋骨又是一阵疼,“把…把娃儿教好。莫再乱跑了。比啥子都强。”

这是他王老掺活了四十几年,头一回,把送到嘴边的肥肉,硬生生给推出去了!推完他就后悔了,肠子都悔青了!但看着老人浑浊眼睛里涌出的泪,那点悔意又变成了说不出的憋闷。

送走千恩万谢、一步三回头的老人,王老掺盯着惨白的天花板,做了个决定。

一个可能蠢到家的决定。

他咬着牙,伸手,一把薅掉了手背上贴着的输液针头!血珠子瞬间冒了出来。

“哎呦喂!16床!你搞啥子名堂!”正在隔壁换药的小护士小王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的药瓶差点飞出去。

王老掺没理她,忍着疼和晕,挣扎着就要从床上往下挪。

“刘医生!刘医生!快来啊!16床的病人要跑!他拔针了!”小王一边手忙脚乱地冲过来想按住他,一边扯着嗓子朝外面喊,声音都喊劈叉了。

刘医生皱着眉头匆匆赶来,看着一脸执拗、像个犟牛一样非要下床的王老掺,脸色很难看:“王先生!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非常不稳定!肋骨挫伤未愈,脑震荡需要观察!你这是对自己的生命极度不负责任!立刻躺回去!”

王老掺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刘医生…莫得钱了。再住下去…”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脑袋,“这里的命,和这里的命,就真嘞…都没得了。”

他抓起笔,在那张写着“自愿出院,后果自负”的协议书上,歪歪扭扭地签下了“王根德”三个字。笔迹虚浮,跟他此刻的状态一样。

在同病房家属们同情、怜悯、或许还夹杂着一丝“看哈子这个憨包”的目光洗礼中,王老掺拖着散了架一样、每走一步都扯着肋巴骨疼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出了那扇象征着“生”也意味着“债”的ICU大门。消毒水的味道,似乎还粘在他身上。

蓉城老城区,筒子楼,顶楼拐角。

一间月租三百的鸽子笼。推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灰尘味儿扑面而来,呛得王老掺咳嗽了好几声,肋巴骨又是一阵抽痛。

他回到了自己的“狗窝”。一个除了一张吱呀作响的破床、一个掉漆的衣柜、一张瘸腿桌子外,就只剩四面掉灰墙皮的“家”。

墙角,用破塑料布盖着的,是他吃饭的家伙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三轮车,还有那口跟他相依为命、油光锃亮能照出人影的大铁锅。塑料布上,已经蒙了一层薄灰。

王老掺走过去,一脚踹在三轮车那补了又补、看着就肾虚的后轮胎上!

“哐当!”三轮车晃了晃,发出痛苦的呻吟。

“雄起!雄起个锤子!!”王老掺对着空荡荡、只有回音的房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了一声。声音嘶哑、破音,带着一股子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又被现实按在地上摩擦的憋屈和不甘,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儿。“死都死过一回了!还怕个球!阎王爷都莫收走老子!老子怕你几个烂账?!”

夜幕,像个巨大的锅盖,再次扣在了蓉城头上。

建设路夜市,准时被五颜六色的灯光和鼎沸的人声点燃,油烟味、香料味、吆喝声、砍价声,交织成一片活色生香的市井交响曲。

在熟悉的老街口,那个挨着垃圾桶、位置不算太好的老地方,一个身影,拖着明显不利索的腿脚,一瘸一拐地,再次出现了。

王老掺。

他沉默地停好那辆破三轮,放下吱呀作响的支架,动作迟缓得像生了锈的机器人。

周围的摊主们,目光“唰”地一下全聚了过来。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嗡嗡”响起:

“咦?那不是王老掺嘛?不是说遭车撞进ICU,差点就洗白了嘛?啷个快就爬出来了?”

“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呗!肯定是舍不得这摊摊儿的管理费!你看他那个样子,站都站不稳当!”

“啧啧,造孽哦,屋头都没得个人管…”

王老掺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些话是耳边风。他费力地弯下腰,拧开煤气罐的阀门,一股熟悉的、刺鼻的煤气味儿先窜了出来。他哆嗦着手(伤没好利索,外加…紧张?),摁着点火器。

“嗤啦…”

橘红色的火苗凑近炉头。

“呼——!”

一团旺盛的、带着灼人热浪的橙红色火焰,猛地从炉膛里窜起!熟悉的、呛人的油烟味瞬间弥漫开来,包裹了他。

那跳跃的火焰,映在他那张疲惫、苍白、还带着伤的脸上,忽明忽暗。然而,在那双被油烟熏得有些浑浊的眼睛深处,却有一小簇更执拗、更不甘的火苗,被这熟悉的灶火,“噌”地一下点燃了。

负债累累的“地府打工仔”生涯,从这一刻起,才他妈算正式摁下了启动键!

王老掺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目光落在那口沉默的大铁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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