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算你有担当！”

吕院判得意洋洋，看江实初的眼神，仿佛看一个死人。

他在太医院数十年，虽然不懂医术，但没吃过猪肉，难不成还没见过猪跑？自他入职以来，大楚境内大小瘟疫，少说也有百来次。

通常是用草药治愈。或许也有金石。

总之，从未听说用污秽之物治病的。

事实上，若他一直躲在丽妃娘娘身后，看丽妃方才的反应，皇后娘娘还真未必能强迫他把药箱翻出来。

怪就怪，这小子真以为自己是医仙了。

“来人，将他的药箱打开。”

“不必了。”

江实初淡然自若，不等太医们动手，自个儿将药箱摊在众人面前。

草药、金石、银针，皆为医者常备之物。

见此，皇后微微蹙眉，道，“吕院判，这就是你说的污秽之物。”

吕院判并不慌乱手指指向药箱内侧，“这药箱，底部有夹层！”

说罢，他冷笑道，“江实初，你当真以为本院判为官这么多年，连药箱藏物这等幼稚把戏都看不穿？”

“吕大人，这么着急作甚？”

江实处刚将箱内最后一件物品取出，着手便拆起了药箱内侧。

“这压箱底的宝贝，自是要最后拿出来。”

吕院判冷哼一声，“不见棺材不落泪！”

江实初伸手在药箱内侧轻拍，取出压扁的皮袋，见吕院判急不可耐的一把抓去，笑呵呵道。

“吕大人，别怪小人没提醒，这治疫的药，是药也是毒，若你没病，这药在体内寻不着邪气，便要攻你的五脏。”

看着江实初人畜无害的笑意，吕院判哆嗦了一下，忽然想起那三杀猪汉所说。

皮袋里装的，只怕是猪的瘟毒！

见吕院判讪讪地将手收回，江实初忽然噗嗤一笑，道：“诚如吕大人所说，当官也有许多年了，怎的还这么胆小，难怪少有政绩，几十年还在原地踏步。”

吕院判被戳中痛处，当即怒不可遏。

“江实初，你！你放肆，胆敢侮辱上官！”

“呵呵”

江实初展颜一笑，道，“小人这不是看殿内气氛紧张，怕两位娘娘感到不适，这才故意开个玩笑，想必吕大人大人有大量，不会计较。”

“你！”

吕院判呼吸不畅，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哪会不知道，江实初这是瞅准了，自己背后有丽妃撑腰，只要不涉及两位娘娘的颜面，都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骂人？

真以为老子当上院判，靠的是医术？

想当年，老子靠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两位院判，力压一众神医上位。

可知，铁齿铜牙？

见吕院判开始斟酌字词，伸出手指，似是准备指着自己的鼻子骂。

江实初嘴角一翘，道：

“吕大人，方才不是要查小人的药箱？东西放在这里，吕大人该不会怕了吧？”

“怕？”

施法被打断，吕院判胸中本就憋了一口气，如今又被他强行拉回正题上来，心神摇曳，手也跟着颤抖。

吕院判本想退缩，让身旁的太医们代劳。

哪知一回头，却对上了皇后“温柔”的目光，想起过往被处死、或沉井、或打入后宫的嫔妃，好像都见过这一笑。

他心下一凛，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双手颤抖地拆开皮袋。

霎时间，一股浓重恶臭在殿中飘散开来。

吕院判两条滚粗的大腿猛的向前一蹬，忙不迭将肥壮的身子从皮袋前抽出来，兴奋至极地指着皮袋，高喊道：

“两位娘娘，看见了吧，这厮身上藏着瘟毒，天晓得是何居心，说不定，是巫国奸细，想在后宫中制造一场混乱！

二位娘娘不知，近来陛下为了与巫国开战之事，已经愁的好几夜都不曾入眠。他此时带毒入宫，居心极其险恶！”

此话一出，连一旁的赵齐都听不下去了。

“吕大人，您的意思是江大人作为巫国奸细，整日吃喝嫖赌，闹的无人不知？生怕旁人看不见自己？”

吕院判煞有介事道，“反其道而行之！”

“行了！”

皇后脸色肃穆，喝道，“你不过是一介医士，岂敢妄论国事，还是由大理寺查清之后，再行定夺吧！”

“带走！”

话音未落，丽妃忽而浅浅一笑，道：

“娘娘，这么做，会不会太武断了些？吕院判说这是毒物，那便是毒物？若吕大人有这医术，昨日又怎会连臣妾小产的原因都查不出来？”

“就是！”

方才被姐姐训斥了的江玉壤也附和道：“岂不知，人中黄也是一剂中药，按照吕院判的说法，创出人中黄的医圣也该抓去大理寺审判喽？”

“闭嘴！玉壤，你怎敢反驳皇后娘娘？”

听话是在斥责，语气却听不出半点。

说到小产的事，皇后气势便弱了些。

此事陛下相当在意，甚至为此训斥了她，说她身为六宫之首，有失职之过。

皇后眉头微微一蹙，不愿提起小产的事，话音一转，道，“妹妹的意思是……”

“臣妾认为，是非对错，不该由吕院判一人说了算，这东西是药还是毒，应该给人试过再下定论。”丽妃呵呵笑道。

“啧！”

皇后看了眼臭气熏天的皮袋，轻笑一声，“试问六宫之中，谁愿意试这腌臜的？若无人敢试，便要说他无罪的话，这后宫之中，便可随意给人下毒了。”

殿内气氛紧张，一时间无人敢说话。

不多时，江实初噗嗤一笑，打破了沉寂。

“皇后娘娘不知，京城中不知多少百姓得了温度，却无药可救，纵使是毒药，若有希望治愈，他们也绝不会拒绝。

更不要说，小人已在几位姑娘身上试过。若娘娘要找人试药，将他们带来便是。”

这皇后，也当真是不识人间烟火到了极点，杏仁大的眼睛，芝麻大的心胸，只容得下后宫几百亩地界。

这便是母仪天下？

“哦？”

皇后一愣，问道，“你说的那几人，现在何处？”

“城内，绣春院。”江实初坦然答道。

吕院判戏谑道，“只怕是江大人在绣春坊取乐，也染上瘟毒，出现了幻觉吧？”

即便丽妃和瑛姑姑，也是眉头一皱。

原来，江太医是这种人？

唯一知道真相的赵齐，倒是想辩解，然而，自己人微言轻，自始至终都没人在意他这庶民，也只好甩去这种想法。

此外，他也着实郁闷不已。

江大人分明有数次机会可以躲过此劫，却偏偏选了个最蠢的方式。

他倒要看看，是谁给了他这种自信。

医圣？天帝？佛祖？

天知道！

忽而，江实初回过头来，笑吟吟道：

“劳烦你走一遭，去请田银翠姑娘进宫来。”

上了贼船，还想下去？

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