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役的膳堂，与其说是吃饭的地方，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充满酸馊汗味和劣质油脂味的牲口棚。低矮的棚顶被油烟熏得漆黑油腻，几张粗糙的长条木桌和板凳沾满了陈年污垢。空气中弥漫着煮烂菜帮子、糙米和一点点劣质兽肉混合的古怪气味。

此刻正是饭点，结束了一天繁重劳作的杂役们如同潮水般涌入，瞬间将本就拥挤的空间塞得水泄不通。喧哗声、抱怨声、咀嚼声、碗筷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令人烦躁的噪音。

林修随着人流“挤”了进来，立刻被浑浊的空气和汗味包围。他努力维持着那副虚弱不堪的模样，缩着肩膀，低着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朝着领取食物的长队末尾“挪”去。体内，《归藏隐龙诀》悄然运转，将周围稀薄的、混杂着汗味和食物味的驳杂灵气，以及脚下大地深处一丝丝微弱的地气，持续不断地吸入体内。虽然缓慢，但丹田气海中那一丝混沌气流，正以肉眼几乎不可察的速度，极其缓慢地壮大着。

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负责分发食物的杂役管事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姓赵，正不耐烦地用大勺敲着巨大的木桶边缘，唾沫横飞地呵斥着排队的杂役：“快点快点！磨蹭什么！一群饭桶！”

终于轮到了林修。他连忙挤出卑微讨好的笑容，双手捧着那个豁了口的粗陶破碗递过去：“赵…赵管事…”

赵胖子三角眼瞥了林修一眼，看到他那一身污泥和虚弱的样子，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他随手舀起一勺黏糊糊、几乎看不到米粒的稀粥，“哗啦”一声倒进林修的破碗里，粥汤溅出不少，落在林修本就脏污的手上。

“下一个！”赵胖子看都懒得再看林修一眼。

林修连忙点头哈腰：“谢…谢谢赵管事…”端着那碗几乎能照出人影的稀粥，他低着头，想找个最偏僻的角落坐下。然而，杂役区等级森严，好的位置早就被李三那几个恶霸及其狗腿子占据了。

就在林修端着碗，目光逡巡寻找座位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哟，这不是我们的林大‘病痨鬼’吗？怎么，今天没被药渣池熏死，还有力气来吃饭？”说话的是个尖嘴猴腮的杂役，名叫孙五，是李三的忠实狗腿子之一。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引得周围几桌杂役都看了过来，发出低低的哄笑声。

林修身体微微一僵，脸上迅速堆起更加卑微惶恐的表情，端着碗的手似乎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声音细若蚊呐：“孙…孙五哥…我…我这就走…”说着就要往更角落的地方躲。

“走？往哪走？”另一个狗腿子，身材粗壮的张麻子横跨一步，挡在林修面前，一脸狞笑，“我们三哥看你今天干活‘卖力’，赏你点好东西！”说着，他拿起自己桌上一个黑乎乎、散发着浓烈酸臭味的窝窝头，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猛地朝着林修的脸砸了过来！

“接着吧你！废物！”

那窝窝头带着风声，眼看就要砸到林修脸上！周围看热闹的杂役们发出一阵更大的哄笑，等着看林修被砸得满脸开花、狼狈不堪的好戏。

林修眼底寒光一闪即逝。就在那窝窝头即将触碰到他鼻尖的刹那，他脚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踉跄，极其“巧合”地向前扑倒，手中的破碗“脱手”飞出！

啪嚓！

粗陶破碗精准无比地砸在飞来的窝窝头上，又撞在张麻子身前油腻的桌沿，瞬间碎裂！粘稠的稀粥混合着窝窝头的碎渣，如同天女散花般，劈头盖脸地溅了猝不及防的张麻子一身一脸！

“啊！我的新衣服！”张麻子被滚烫（虽然温度不高）的粥糊了一脸，烫得哇哇大叫，狼狈不堪地跳了起来，拼命抹着脸。他那件相对“体面”的灰色短褐，瞬间染满了污渍。

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刚走进膳堂的李三。

林修则“惊慌失措”地摔倒在地，沾了一身地上的油污和粥渍，看起来比张麻子还要狼狈十倍。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脸上满是惊恐和“懊悔”，对着暴怒的张麻子连连鞠躬道歉：“对…对不起！张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脚滑了…我赔！我赔您衣服！”

他一边说，一边在身上摸索着，最后只摸出几枚沾着污泥的劣质铜板（杂役的月钱少的可怜），哆哆嗦嗦地递过去。

“赔？你他妈拿什么赔！老子这件衣服值你十条贱命！”张麻子气得满脸横肉都在哆嗦，一把拍飞林修手里的铜板，铜板叮叮当当滚落一地。他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揍人。

“住手！”李三阴沉着脸走了过来，三角眼扫过狼狈的张麻子和更加“凄惨”的林修，又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杂役，冷哼一声，“吵什么吵！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张麻子，跟个快死的废物计较什么？平白跌了份儿！”他显然觉得为了林修这种“垃圾”当众闹起来，有损他“老大”的形象。

“三哥！他…”张麻子还想辩解。

“闭嘴！滚一边去！”李三不耐烦地呵斥道，又厌恶地瞥了林修一眼，“还有你，林修！扫把星！滚远点吃！别在这里碍眼！再有下次，老子打断你的腿！”

“是！是！谢谢李三哥！谢谢李三哥！”林修如蒙大赦，脸上堆满了感激涕零的卑微笑容，一边道歉一边慌忙后退，甚至“不小心”又踩到一块粥渍滑了一下，差点再次摔倒，引得周围又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他捡起地上没摔碎的半块窝窝头（已经沾满了泥土），端着只剩碗底一点粥的破碗，佝偻着腰，像只受惊的老鼠，飞快地“逃”向膳堂最阴暗潮湿、靠近泔水桶的角落。那里气味更加难闻，只有几个同样被排挤的老弱病残杂役缩在那里，默默地啃着食物。

无人注意，林修在转身“逃离”的瞬间，借着衣袖的遮掩，手指极其隐蔽地一勾，那几枚被张麻子拍飞的铜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悄无声息地滑进了他的袖袋里。动作快如鬼魅，毫无烟火气。

他缩在角落里，背对着所有人，默默地啃着那沾了泥的半块窝窝头，喝着碗底浑浊的稀粥。脸上依旧是那副麻木逆来顺受的表情。

【叮！新手任务‘融入身份，完成药渣清理’完成！奖励发放：苟道点 10，基础敛息术（小成）。】

【基础敛息术（小成）：被动生效。可小幅度收敛自身气息、存在感，降低被关注概率。配合虚无道体及《归藏隐龙诀》，效果倍增。】

一股清凉的气流融入身体，林修感觉自己与周围环境的“融合度”似乎又提升了一丝。很好！苟道点虽然不知道具体用途，但肯定是好东西！

就在林修默默吃着“晚餐”，同时运转《归藏隐龙诀》吸收着这污浊之地稀薄能量时，膳堂门口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

原本嘈杂喧闹的膳堂，声音陡然降低了大半，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所有杂役，无论是正在吃饭的还是排队的，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仰慕，甚至是一丝自惭形秽。

一道倩影，出现在膳堂那油腻污浊的门槛外。

来人身着一袭水蓝色的内门弟子长裙，衣料看似普通，却隐隐有流光浮动，纤尘不染。身姿窈窕，气质清冷如月宫仙子。乌黑的长发简单挽起，露出一截天鹅般优雅白皙的脖颈。她的容貌极美，琼鼻樱唇，眉目如画，只是那双漂亮的眸子，此刻却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与…一丝淡淡的厌恶？仿佛踏入这杂役膳堂，对她而言都是一种玷污。

她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一道清冷的月光照进了污秽的泥潭，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是…是碧云峰的苏妙晴师姐！”有杂役压低声音，激动地颤抖着说道。

“苏师姐怎么会来我们这脏地方…”

“嘘！噤声！别冲撞了师姐！”

来人正是青云宗年轻一代的天才弟子之一，碧云峰峰主亲传，苏妙晴！年仅十八岁，便已是筑基中期的修为，天赋卓绝，容颜绝世，是无数外门、内门弟子乃至一些长老心中倾慕的对象。

苏妙晴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在拥挤、污浊、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膳堂内扫过，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那丝厌恶更浓了。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膳堂角落里，那个负责分发食物的赵胖子身上。

“赵管事。”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珠落玉盘，却带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寒意。

赵胖子一个激灵，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到极致的笑容，点头哈腰地小跑过来，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苏…苏师姐！您…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吩咐，您让人传个话就行了！这地方脏，别污了您的眼…”

“无妨。”苏妙晴淡淡地打断他，语气清冷，“我炼丹所需的一味辅药‘七星伴月草’，年份要求苛刻。听闻你们杂役区后山废弃的药圃里，早年曾移植过几株，虽无人照料，但或许有侥幸存活、年份足够的。你，带两个人，立刻随我去找。”她用的是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是！是！小的明白！明白！”赵胖子连连点头，目光在膳堂里扫视一圈，瞬间就锁定了缩在泔水桶旁、存在感极低的林修，还有另一个看起来还算老实的瘦弱杂役，“你！还有你！林修！王二！别吃了！赶紧起来！跟上！给苏师姐带路！”

被点名的王二连忙诚惶诚恐地放下碗筷。林修则表现得更加“惶恐”，手一抖，碗里剩下的一点粥差点洒出来，他慌忙放下碗，手在脏衣服上擦了擦，低着头，小跑着过来，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仿佛能被苏师姐点名是天大的惊吓。

苏妙晴的目光在林修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这个杂役浑身脏污，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到近乎凡人，眼神躲闪，一副懦弱无能、随时会断气的样子。她眼中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仿佛看到了一只肮脏的蛆虫。她甚至懒得用神识去探查这种蝼蚁。

“废物杂役，也配窥视仙道？”一句冰冷刻薄、如同冰锥般的话语，清晰地传入林修耳中。声音不大，却带着高高在上的审判意味，清晰地传遍了突然变得异常安静的膳堂。

所有杂役都听到了。看向林修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嘲弄，还有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林修的头垂得更低了，身体似乎因为这句话而抖得更厉害，手指紧紧攥着破旧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辩解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发出几声压抑的、带着绝望的细微呜咽。将一个被天才仙子当众羞辱、无地自容的卑微杂役，演绎得淋漓尽致。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低垂的眼帘下，是一片冰冷到极致的平静。

苏妙晴？碧云峰天才？很好。

他记住了。

“带路。”苏妙晴不再看林修一眼，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只无关紧要的虫子。她转身，裙裾微扬，率先朝着杂役区后山的方向走去，留下一道清冷孤高的背影。

赵胖子连忙踹了还在发呆的林修和王二一脚：“发什么愣！跟上！要是耽误了苏师姐炼丹，扒了你们的皮！”

林修和王二连忙小跑着跟上。林修跑在最后，脚步踉跄，气息急促，一副随时会累趴下的样子。

然而，在他低垂的视线里，前方苏妙晴那水蓝色长裙的腰带旁，一个绣着云纹、隐隐有灵力波动的精致储物袋，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林修的嘴角，在无人可见的角度，勾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虚无道体悄然运转。《归藏隐龙诀》的“归藏之息”完美地模拟着重伤濒死的微弱波动。他的手，借着跑动时衣袖的摆动，极其自然地、仿佛无意地，朝着那晃动的储物袋，靠近了一寸…又一寸…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老六”。

碧云峰天才的珍藏？那九转紫金丹的气息，隔着储物袋都这么诱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