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圈套!
这是一个圈套!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殊不知,自己才是那只一头扎进陷阱,还自鸣得意的蠢猪!
对方根本不是力竭,那所谓的“六成不到”的运量,只是诱饵!
是为了引诱他们这些蠢货,把最后一点家底都掏出来,去吃下那块淬了剧毒的鱼饵!
他们用数倍的价格,买下了对方的米。
然后,对方再用这些从他们身上赚来的钱,不知从哪运来更多的米,以低到令人发指的价格,彻底摧毁整个市场!
杀人,还要诛心!
这一手,何其毒也!
“噗——”
一股腥甜的液体猛地从喉咙里涌了上来,钱博眼前一黑,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身前的窗棂。
“家主!”
“快传郎中!”
园林里,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钱博吐血昏厥的消息,如同瘟疫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江南商界。
那些前一天还在酒宴上与他称兄道弟、高呼“功臣”的商贾们,此刻全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第一个崩溃的,是扬州的盐商张老板。
他库房里那堆积如山的米,几乎全是他拿盐引抵押换来的银子买的。
如今米价崩盘,他别说赚钱,连下个月给官府的盐税都交不起了。
“降价!快!给我把价格降下来!比承运商行再低一成!”张老板双眼通红,对着手下的掌柜嘶吼。
然而,没用了。
百姓们已经买足了粮食,甚至很多人家未来一年的口粮都有了着落。
谁还会来买他的高价米?哪怕他降到比承运商行还低,也无人问津。
他那堆积如山的米仓,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完了……全完了……”张老板看着账本上那天文数字般的亏空,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恐慌性的抛售,开始了。
八成、七成、五成……甚至有人不计血本地喊出了三成的价格,只求能换回一点现银。
然而,市场已经彻底死了。
整个大明的米市,陷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崩盘。
无数跟风投机的中小米商,在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哀嚎遍野。当初那场狂欢有多热烈,如今的末日就有多凄惨。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要么准备悬梁自尽,要么准备跑路躲债之际
一则新的消息,又从那幽灵般的“承运商行”里传了出来。
承运商行,愿意回收市面上所有积压的粮食。
有多少,收多少。
这则消息,就像是地狱深渊里,垂下的一根蛛丝。
明知可能一触即断,但对于这些溺水之人而言,却是他们唯一能抓住的希望。
苏州,承运商行。
往日里趾高气扬的江南大贾们,此刻却像是一群等待审判的囚犯,挤在商行小小的偏厅里,一个个面如死灰,衣衫不整。
他们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亲自带着账房,捧着地契
揣着所有能证明自己实力的东西,只为能在这场审判中,为自己争取一个好点的价格。
商行的掌柜,还是那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精明年轻人。
他悠闲地喝着茶,仿佛眼前这些跺跺脚就能让苏州府抖三抖的大人物们,不过是些来菜市场卖烂白菜的乡下小贩。
“诸位老板,不必心急。”
年轻人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东家有令,我承运商行,既往不咎,愿意为大家纾困解难。只是,这回收的价格嘛,自然也要分个三六九等。”
他拿起一份名册,慢条斯理地念道:“城西,王记米铺,王德发王老板。”
那个在梅雨天里第一个想要降价,又被钱博威胁过的中年商人王德发
浑身一颤,连忙挤出人群,躬着身子,脸上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小人在,小人在。”
“王老板,”年轻人瞥了他一眼,“你当初跟风,买了我号三千石米。
念在你家底不厚,只是从犯,也算识时务。这样,你手里所有的米,包括你自己原来的存粮,我们都收。
价格,就按涨价前市价的六成算,如何?”
六成!
王德发的心,像被刀子狠狠剜了一下。
他投进去的,可是真金白银,其中不少还是以高利贷借来的。
这六成收回来,他不但把这辈子赚的钱全赔了进去,还得背上一屁股的债。
可若是不卖……那堆积如山的粮食,在这潮湿的天气里,不出半月
就会变成一堆发霉的垃圾,到时候,他连一成都拿不回来!
“我……我卖……”王德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他颤抖着手,在契书上按下了手印。
片刻后,他拿着一叠轻飘飘的银票,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承运商行。
门口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冰冷。
短短一个月,他仿佛苍老了几十岁,头发白了大半,腰也驼了下去。
几代人勤勤恳恳奋斗下来的家业,就在这短短的一场豪赌中,烟消云散。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城南,李记布行……买入五千石,按五成五收。”
“城北,赵家钱庄……买入八千石,按五成收。”
年轻人不紧不慢地念着,每念出一个名字,就有一个商人面如死灰地走上前去,签下那份决定自己命运的城下之盟。
他们割下的,是血淋淋的肉,换回的,却只是苟延残喘的机会。
终于,年轻人念到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的名字。
“扬州,张氏盐铺,张老板。”
人群中,那个瘫倒后被下人强行架来的盐商张老板,被人扶着,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年轻人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张老板,你当初最是积极,买了我号一万五千石米,还扬言要让我等关门大吉,不知可有此事?”
张老板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罢了,东家仁慈。”年轻人话锋一转,“你的米,我们也可以收。不过,我们不要你的银子。”
“那……那要什么?”张老板燃起一丝希望。
年轻人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一字一顿地说道:“盐引。”
“我们知道,你拿了五张官发的盐引,在钱庄做了抵押。
我们替你把钱庄的账还了,你把那五张盐引,转到我们商行的名下。
你手里剩下的米,就当是给我们的添头。
至于你还欠我们商行的米钱……看你可怜,就按市价七成,给你算个折扣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