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太子朱标肆意的将自己的身子扔在床上，双目无神的盯着屋顶。

有些事，即便是司空见惯了，也不会去考虑它存在的意义是否合理。

就像是苹果成熟了从树上掉下来这是常识，可是，有几个人会去思索苹果为什么掉下来的？

都觉得这是常理啊，有什么好思考的。

同样的，地主掌握了诸多的土地，农田，鱼塘，树林等等全都是地主的私产，所以，那些树木也全都是地主的私产。

寻常的百姓别说去砍柴了，就算是去捡些掉在地上的枯树枝回家当柴火烧，都是偷盗的罪名。

因此，柴的价格自古以来就不便宜。

那些想要砍柴卖钱的樵夫，只能去更加偏远，几乎荒无人烟的地方砍伐，然后走上或许十几里地回来。

这种情况，自古以来如此，朱标从未去深究过。

可今天洛凡的一席话，却让朱标有一种蓦然惊醒的感觉。

原本自己还想着，那些石炭不值钱，黄泥这些也不值钱，制作成蜂窝煤的话，成本近乎于零，只是一些人工成本的话，这蜂窝煤一定能非常的便宜，让天下百姓们都烧上便宜的蜂窝煤。

可是想想洛凡的话，朱标也觉得有道理。

天下间数之不尽的树木枯草，木柴的获取不比蜂窝煤容易吗？

为何，天下间所有的百姓们烧柴都是那么难的事呢？

这个问题不弄个彻底明白，如何能保证蜂窝煤不会重蹈覆辙呢？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可得保重身体啊。”

太子也不是睡了，就是这么躺着发呆，足足一个时辰了，东宫的侍从有些担忧，对朱标说道。

只是，对于侍从的话，朱标并未作答，仿佛没有听到似的。

“唉……”看太子殿下这副模样，侍从也不敢多说了，心中默默的叹息了一声，而后退了下去。

……

华盖殿，老朱一如既往的在处理奏章，有了老花镜之后，老朱看奏章再也不吃力了，这种感觉非常的好。

“毛骧啊，今日曹国公府上如何？”放下了手中的奏章后，老朱看向等在一旁的毛骧问道。

“启禀皇上……”

毛骧开口，将今日那曹国公府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都给老朱阐述了一遍。

蜂窝煤的燃烧，火力旺盛和持久力，都如洛凡所言。

“这蜂窝煤，当真是好东西啊。”

听到那蜂窝煤的情况，老朱的脸上也带着喜色，点了点头的说道。

“那，太子殿下呢？”跟着，老朱继续问道。

自己关注曹国公府上的情况，不只是对蜂窝煤感兴趣，更主要的还是想知道太子是否插手了那蜂窝煤的事。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他……”跟着，毛骧又将太子和洛凡聊的话，一字不差的仔细汇报了一二。

“据东宫的锦衣卫汇报，殿下他回到了东宫之后，就躺了一个时辰，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听到这个话，老朱沉默了。

老朱不说话，毛骧自然也低着头不敢说话，这华盖殿的气氛，似乎变得沉重了许多。

如此，沉默了许久后，老朱开口，道：“洛凡那个家伙，说的话倒是挺有水准的。”

“太子他的反应，看来是听进去了，这不是坏事。”

“只是，这么点问题，居然想了这么久都想不明白吗？这，简直是朽木不可雕。”

“去，给咱将太子召来。”

“等等，还是咱亲自去东宫走一趟吧。”

……

“儿臣，见过父皇。”得知老朱来了，太子朱标急忙行礼。

眼看着父皇来的时候，脸上似有不悦之色，朱标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标儿啊，你去了保儿府上一趟，他的病情如何了啊？”看着太子低头的模样，老朱脸上的凝重突然如冰雪般消融了，和颜悦色的说道。

“启禀父皇，表哥的病情已经彻底痊愈了。”朱标回答说道。

“嗯，那咱怎么听说，你回到东宫之后六神无主的样子，不吃不喝？是不是发生了啥事？跟你爹我好好说道说道？”顺势，老朱开口对朱标问道。

“这……”听老朱的询问，朱标神色略有迟疑。

看了看父皇的脸色，平静和蔼，而后将自己的疑惑，都阐述了一番。

“父皇，这蜂窝煤的技术若是推广全天下的话，莫非？蜂窝煤的价格真的低不下来？”最后，朱标疑惑的对老朱问道。

“不错，洛凡那小子的有见解，若是真的将这蜂窝煤的技术推广的话，对于天下百姓们而言，影响其实并不会太大。”

老朱蹲坐在凳子上，抓起旁边的茶壶，直接对着茶壶嘴咕噜噜的喝了两口，道：“标儿，爹给你好好说说，这蜂窝煤的技术推广之后，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的情况。”

朱标微微颔首，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首先呢，这蜂窝煤的技术推广开来，咱们是如何推广？是你推广，还是我推广？自然是让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去推广，没错吧？”

“然后呢？这天下间的商贾都是贱籍，大部分都投靠了官员，甚至，干脆许多商号都是官员们以亲朋之手建立的。”

“那么，最后这些蜂窝煤的制作呢，是谁制作？是那些老百姓们自己制作吗？当然不可能了，而是那些商贾们，请工匠制作。”

“还有石炭的开采，那些穷苦的百姓，能拿得出钱财来埋下拥有石炭的矿山吗？”

“亦或者说，即便是他们能拿得出这个钱来，他们有这个门路能买得到吗？”

“所以，这些矿山最后也会落入那些和官员有勾结的商贾手中。”

“如此，从矿山的开采，再到蜂窝煤的制作，最后再到蜂窝煤的出售，都牢牢的把握在那些商贾，甚至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手中。”

“那么，你觉得最后，蜂窝煤的定价，那些官员们，会定下低廉的价格，让全天下的百姓们享受温暖吗？”

老朱开口，将蜂窝煤的技术推广会发生的情形，一五一十的都给朱标好好的阐述了一番。

听得这些话，朱标的脸色非常的难看。

蜂窝煤的技术，就像是一块大蛋糕，原本是该让全天下的百姓们都吃得上的。

可是呢？听父皇的推演，这块大蛋糕，最后还是便宜了那些达官显贵，富商巨贾们？

“难道，这蜂窝煤的好处，最后全都被上上下下的官员们全吞了吗？那，究竟要如何，才能让那些百姓们用得上价格低廉的蜂窝煤呢？”如此，沉默了许久之后，太子朱标开口问道。

这句话像是在询问老朱，但同样的，也像是在自问……